“这个、这个……”成清掩袖躲眼,明确感到背后那阴冷的眼神,他只能磕磕巴巴地“这个”“那个”。
茶杯往桌上一叩,简豫挑眼冷笑。两句话下来,便恢复了他凉薄的本性,“安安要和我算账了是么?那我们今天便好好说一说,”顿了顿,凤眼勾向晃神的安安,漫然开口,“要不是我燕王府在护着,‘承恩楼’能在京城里呆多久?商界里那么多吞并买卖,就你一个小女孩,再聪明也要吃些亏!但你这些年可吃过什么亏?还有……”
简豫又对她疾言厉色了,安安脸色已是苍白,成清忙打断,“好了好了,公子,这些以后再说、以后再说,”边拉扯着安安,边向对面看戏的于音使眼色。
于音无奈,只好娉娉袅袅地站起来,甩甩帕子到简豫旁边。倒是不敢靠着他,但斜倚的姿态在旁人看已经很亲密了。她捂着唇痴痴笑道,“公子这是生什么气呢?安安,我可以这么叫吧?安安小孩子脾气不懂事,公子该让让她才是。”
简豫面色平静下来,沉眼看向安安,那位已是泫然欲泣的表情了。当下里一叹,站起身,走过去。
与那位扁着小嘴的少女对视,安安眼圈雾蒙蒙的,却偏偏倔强地仰头瞪他,再不肯掉一滴泪。伸手触了触她眼睑,已是湿润的了。低叹一声,垂袖而立,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得到的声音说话,声调空凉,“你不是去洛阳了么,又回来做什么。”
他声调空茫廖远,带动得她的心也跟着飘荡起来,茫茫然的不着地。回神过来时,只看到帘子一角垂落,白衣翩然若雪,便从眼前消失了。
于音有趣地看看这个居然能让七殿下那潭死水“活”过来的小女子,捂着帕子也悠然飘出去了。
成清在安安肩头拍拍,几分感慨地开口,“好了安安,回来就好。听话,不要惹公子生气了。先回府吧。”
安安疑惑,她有惹简豫生气么?是简豫太过喜怒无常吧。
她这样想,也这样说出来了。成清闷声笑,憋得一张白净的书生脸通红,“前几日,圣上也给公子送了张字,写的就是,喜怒无常。”
安安一垂眼,眸色由亮转暗,圣上那样说,肯定和她的玩笑话不是一个意思……她还在神游,身子已经被成清推着往外走,忙站稳,迟疑地咬嘴,“师父,我不想去燕王府……”
成清一怔,问道,“那你是要去君夜行那里了?”
安安扬眉,燕王府的消息真是快,连成清这个只管政事的人都知道君夜行这个人了。又想起简豫那讥诮的态度,便赌气道,“我回燕王府做什么?七殿下又要寻我的错处了!”
成清好笑,勾勾她尖俏的小鼻子,“你可还记得回京的目的?你要是真去了君夜行那里,公子要挑你的错处,可不是一点半点了。”
啊。安安忙巴巴地抱住成清的胳膊,谄媚地笑,“那师父,你是站在我这边了?”
成清叹,手指戳上她脑门,“我可只有你一个徒儿啊。”虽然只是名义上的,但情分并不浅。
“燕王府”里,议事厅里剑拔弩张。安安对着与她抗衡的老太傅,气得手指发抖,旁边的七殿下垂眼落座,看着争吵的两个人,还能不动声色饮茶。
安安问道,“我说我所有的产业都经你的手,转给别人了?!这主意是你出的?!”她一直以为这么狠心绝情的主意该是简豫提出来的,没想到另有他人!而这个“他人”还是待她不错的老太傅!顿时有种“被抛弃”的感觉。
老太傅抚着胡子,懒洋洋的姿态与安安的紧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说,“没有全部转给别人啊,殿下送你的那个什么,宁和庄,还是在你名下啊。你现在身体不是不好嘛,要那么多产业做什么?”
见安安气得说不出话,成清在旁边帮腔道,“老师,这本来就是安安一手负责的产业,我们不经过安安同意,确实不太好。”
老太傅胡子一翘,安安忙把手一推,抢口道,“好,我知道我知道!那都是燕王府的势力在背后罩着,不是我一个孤女的本事!”她吸口气,换掉声音里的哽咽,直直看着把自己置身事外的白衣公子,“但是简豫!不要把我的贡献当做理所当然!”
简豫素手一顿,抬目,与安安冰盈的眸子两两相望。心弦颤动,他从来没有看到过安安这种眼神,冰凉凉的满含控诉。
安安完全把老太傅忽略,声音低下,看着简豫笑的落寞,“呵呵,为他人作嫁衣裳。原来我回京,看到的就是这种惊喜。我本来以为、本来以为……”低了头,心中空落落的。
她以为、她以为什么呢?
以为简豫那句“你说,回了京城,我们会怎样?”至少有五分真情在里面,以为她还有几分胜算……可是冷却了两个月,他还是那个冷情的七殿下啊。
她甚至能想得到,当老太傅说收回安安的产业、征求他的意见时,他必是闲敲棋子,垂着眼淡声回答,“好。”
安安凉笑道,一步步往后退,“如今我身无所有、一贫如洗,所有的筹码都没了……我要求你放过君大哥,你必是不同意,那我还留在这里做什么呢?”
垂了眼,望着自己垂在身侧的手,一道浅浅的疤痕仍烙在手心。她笑的越发灿烂,乌发飞扬紫衣婉约。
足尖一点便要用轻功离开,突然一道凛冽指气射过来刺中她的膝盖,徒生变化。
厅中几人都是眼观鼻鼻观心,而白衣公子已经落落站起,几步移动便到了跪在地的安安面前。
安安咬唇,面色苍白,修长的指挑起她尖尖的下巴,听到他幽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一字一句清晰阴厉,“你胆敢离开一步?”
安安无话可说,躲过头不看他。心中仍是惧怕他的,他这么说,自己真不敢说走就走。可是又恨他的绝情,便干脆不理他好了。
头又被他扳回,双眸不得不对上那双墨玉般漂亮的眼瞳,听他声调温和了些,问,“你身子没好,不能乱用武功,不记得么?”
记得!但那有什么好在意的?他当初不也一样该用武功时便用武功么?说的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突然转性开始关心她了!
果然听到的下句就是,“这么有本事的和我叫板,去宗庙面壁思过。”
眼泪终于落下,砸在跪的地面上,无声无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