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客厅一直往右,穿过层层过道,诚夕一直小心翼翼地跟在苏诺的身后。
看着苏诺似不带动一粒尘埃的背影,诚夕深知这次玩得过火了,她到不是怕受罚,只是最怕面壁。她的性子本就喜欢闲散无拘,若是面壁一时半会儿,她是最不愿的。
苏诺推开偏殿的门,拂袖间,两边的蜡烛点亮,偏殿内一片呈祥。
诚夕不紧不慢地跟在他的身后,心中暗自叫苦:“完了,又是这儿!莫不是又要跪香了么?”
点了三柱香插在炉中,苏诺在神像前跪了三跪。起身后,她道:“夕儿,在祖师爷面前跪下。”她的声音淡淡的,似江南三九天的天气,朦胧胧的,有一丝浅浅的凉意。
“是,师叔。”诚夕只得恭敬地在神像前跪下,不敢吱声,听候苏诺发话。
而苏诺在她的身后站着,双目轻轻合着,气息若有似无地游走,平静的脸上看不出是喜是怒,到有一种飘到了九霄的感觉,可人却是实实在在地站在眼前。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苏诺依旧阖着双眸,她道:“知错了么?”轻轻浅浅的声音静静地飘着,似月下山涧的水一般。
诚夕道:“本就是他们不该,弟子何错?”这件事本就错不在她,要她认错实在是让她觉得委屈的很。
“他们确有不是,你也不该盗他们门派之物,”苏诺轻轻睁开双眸,眼底似有一抹愠意,“我当初是怎么教你的?人有不是,得饶且恕。”
话锋一转,她叹:“这么些年,你怎么就做不到一个恕呢?”
诚夕的脸上有些不服,她轻轻地咬着下唇,道:“夕儿就是看不惯他们的所为。他们凭什么仗着自己的权势诋毁别派?还称自己是什么名门正派。”说到最后,她自己的声音也低了下去。
在她说完之后,苏诺的脸上竟浮起一丝淡然的笑意,她道:“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如此甚好。”
诚夕回头看着一脸和煦的苏诺,轻轻地抿了抿唇,她道:“师叔,我们庙子在那些人眼里也是名门正派,夕儿不该因为他们如此诋毁本庙而盗取他们门派的典籍。夕儿知错了。”
“夕儿记住,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其人有过,能改则已,若其不改,也不可迁怒旁人。”苏诺的声音轻轻地飘着,似天际的浮云,被风吹散了不留痕迹,却实实在在地落在了心间。
“嗯,夕儿记住了。”诚夕深深地把头埋了起来。其实她在取得那些典籍的时候便觉得有些不妥,便匆忙间赶回了庙子,为的就是担心那些人会找师门的麻烦。
苏诺轻轻点了一下头,道:“如此,我便考考你近日所学如何。”顿了顿,他又道:“若通不过,那便在这儿跪三日。”虽是命令的口吻,却带着浓郁的玩笑。
“是,师叔。”应声后,诚夕抿唇浅笑。
苏诺说道:“凡人身后有三关,我且问你,你可知其位置?”
诚夕回答道:“尾闾关在夹脊尽头,通内肾之窍;督脉上沿一条髓路为潜溪,又有黄河之称;再上,脊髓第七节、两肩胛骨中间位置为夹脊关;上达脑后为玉枕。”
她又问:“天上三十六,地上三十六,至天至地,八万四千里。所指为何?”
诚夕又回答:“天心三寸六分,地肾三寸六分,是谓【天上三十六,地上三十六】,加之中丹田一寸两份,合天地之数,共计八寸四分。”
苏诺又问:“你虽知道那些基本,那你可知女子丹道和男子丹道的区别么?”
略作思忖,诚夕道:“这个我倒是没有问过师父,毕竟我至今也没有接触到丹道那块。”
“凡人有三个丹田。上丹田称为泥丸,中丹田称为土釜,下丹田称为华池。泥丸方圆一寸二分,虚间有一穴,是为元神藏处。此穴在眉心,眉心入内一寸为明堂宫,入内两寸为洞房宫,再入内一寸既是泥丸。眉心之下、向口中有两窍,口内上颚谓之鼻梁金桥,又有上雀桥之称;舌下两窍,下通气管咽喉。盖领下硬骨为喉,领下软骨为咽。气管有十二节,名为重楼,直下接于肺窍至于心,心下有一窍谓之绎宫,是龙虎****。再下约三寸六分之处为土釜黄庭宫,即为中丹田,左明堂,右洞房,虚间一穴,方圆一寸二分,是藏气处,炼丹之鼎,外与脐门相对,约有三寸六分。脐门内号生门,中有七窍,下通外肾。外肾为精气运走之处。脐后两肾前,中有空洞一穴,为偃月炉,又称气海,稍下一寸二分,为华池,为下丹田藏精之处,也为采药之地,左明堂,右洞房,亦是虚间一穴,方圆一寸二分。此处有两窍,向上通内肾,向下通尾闾。此为男子丹田。”诚夕朱唇轻启,声音似竹节在风中叩击一般清脆,一字一句似认真地回答着。
苏诺又吟道:“小春天气暖风赊,日照江南处士家,催得腊梅先迸蕊,素心人对素心花。”末了,她又问:“你可知其意?”
略微思考了一下,诚夕回答道:“汉律志曰:少阳,东也,东者动也,阳气动于物,于时为春也,正先天炁初萌之时。考先天炁,乃生人生物之大本,故《书·大传》曰:春者出也,万物之所出也。暖风,先天炁之征候。夫万物莫非一炁之变化而成。经曰:元始以一炁肇造化而生万物之根,太一导万物敛造化而还一炁之源。梅者,最先感阳气之木也。梅花迸蕊则一阳来复之时,乃天地之机枢也。体诸人身,系静极生动,剥极复生之象。于此时最要小心,不可稍生妄念。若学人炼己不纯,邪念不息,先天清灵之宝不免化作后天浊物。若学人不辨清浊,妄加采取,所结之丹必幻丹无疑。欲得清灵之宝以结金丹,全藉炼心纯熟。”
苏诺满意地点了点头,她又说道:“虽名万物,其实终返一源,是曰赊,以明修士至其极也,不过与道合真,同于太虚。释氏之涅盘,儒家之天人合一,莫非此理耳。以上所说,是学人最后之归属及理论,于实际修持尚无关系。苟无下句则不免为阴灵之鬼矣。日者,阳之精;江南处士,元神也;处士家,神舍也。吾人将神炁会于一处,神炁互载,则先天炁自虚无中来,玄关大启。此诗劈头从本源入手,非大力量人不可承当。是以庄子曰:机心存于胸中则纯白不备,纯白不备则神生不定,神生不定则道之所不载。”
顿了顿,她又问:“你,可明白?”
诚夕知道苏诺这是在指点她,急忙拜谢:“弟子多谢师叔教诲!”
而她只是清婉地一笑。
素色的袍子一动,苏诺便离开了东王殿。关上门之前,她又深深地看了一眼跪在祖师爷面前的诚夕,波澜不惊的眸子里依旧不带一丝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