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辰震惊地看着缓缓滑落的大楼，脸色十分难看。
这是刚刚沐天风发出的那一记空间斩击造成的——那条白线向着斜上方平移，划过大楼的底部，直接把这栋大楼分成了上下两部分。由于截面有一定的倾角，摩擦力不足以抵消重力，大楼的上半截就开始滑落下来。
而且越来越快！
怎么办？
看着脚下的阴影越来越大，白辰心中闪过各种念头。他当然可以自己逃跑——甚至把身后的沐天风一起带走，也来得及，大楼不可能砸在他身上。
但是……
倾倒的大楼里，已经有很多人意识到了灾难的发生。陆续有居民从楼道里跑出来，慌慌张张地往下面跑去——但是这栋民房有二十层高，他们当中的绝大部分，都不可能来得及跑到楼下。女人的尖叫、男人的怒骂、孩子的哭喊和受伤者的哀号混杂成一曲绝望的挽歌，在这即将毁灭的楼栋里越来越高亢，甚至掩盖了远远传来的警笛声。
这一刻，几乎没有多作思考，白辰就作出了决定。
他飞到大楼倾斜的前方，对着这栋缓缓倾倒的巨大建筑，遥遥伸出一只手，作出了支撑的姿势。
海量的念力瞬间迸发，如潮水般涌向了前面的大楼，就一只无形却有力的手掌缓缓攀在大楼的表面上，阻止它的下坠。
“噗！”
在接触的一瞬间，白辰浑身一震，一口热血直冲喉咙，喷了出来。
大脑里猛然传来一阵剧痛。那种感觉，就像是有人拿着勺子，一勺一勺地在挖自己的脑浆，痛得钻心剜骨、撕心裂肺，几乎让人恨不得立刻死去。
而倾斜的大楼，仍在一寸一寸地往下滑去。
“啊——”
白辰的左手狠狠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随后重重击打在头上，一拳又接一拳，似乎这样就能稍微转移点儿大脑中传来的痛感。蓦然间，他的眼前一阵发黑，意识变得越来越微弱、模糊，仿佛下一秒就要沉入到黑暗的混沌之中……
然而，一声恐慌的尖叫伴随在“轰隆隆”的倒塌声中，像一根针般刺痛了他的耳膜，让他有了那么一瞬的清醒。
不……
不能倒……
这样的人间惨剧……绝不允许！
他在心中无声地呐喊。
刹那间似乎有一道强烈的光芒，在黑暗中一闪而过，击碎了冥冥之中的某种桎梏。大脑的痛苦仿佛一下子泄了出去，就像终于放下一块背负已久的巨石，令人不禁生出一股飘飘然的轻松——但是这些，此刻的白辰已经感受不到了。
白辰猛地睁开了眼睛。
如泻如瀑的力量从他的身体里一涌而出，荡出一片无形的波动，连天地也仿佛有一瞬的静止。
他的眼瞳变成了全然的银白，冰冷空洞犹如一潭平静的死水，又像是失去了灵魂般的绝对理智与无情。
只是往大楼处轻轻看了一眼——这栋正在快速下坠的数千吨重的大楼就直接静止在空中，然后一点一点地退了回去，直至完全缝合在原来的截面上。
整个过程只花了短短五秒。
楼里的居民已经陆陆续续跑了下来。他们一个个站在地上，呆呆地抬头望向天空中的白衣少年，已然震骇得失去了言语。
“还不快走，留下来等死吗？”
白辰往下方扫了一眼。他说话的语气与平时截然不同，每一个字都仿佛从冰山上敲下来似的，透着万古不化的寒意。
下面围观的人瞬间醒悟过来，纷纷夺路狂奔。
这时，一阵排山倒海般的晕眩突然袭了上来，几乎瞬间就淹没了白辰所有的意识。他的身体一软，整个人飞快的朝着下方坠落……
“唰！”
就在即将触地的千钧一发之际，一个快逾闪电的人影掠至，堪堪接住了他。
“呼哈……哈……”
沐天风喘着粗气，脸色变得更加苍白。看了一眼怀里的少年，他的眼中浮起一抹复杂的神色，不知在想些什么。
……
白色的床单，白色的灯管，白色的天花板。
当白辰睁开眼睛的时候，映入眼帘的，就是这么一副安静的场景。
鼻尖处弥漫着淡淡的酒精味儿，还有一股医院独有的干净却沉闷的气息。
他听见耳边传来若有若无的呼吸声，想转过头去看上一眼，可脖子却僵硬如石。稍微一动，里面的骨头就发出“咔咔”的轻响，仿佛一台闲置太久的生锈的机器。
我昏迷了多久？
记忆中最后的场景，就是眼前快速接近的大地，以及耳边呼啸的急风……
隐隐约约似乎有谁接住了他。可再想仔细点儿回忆，脑中却传来一股头痛欲裂的感觉，让他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你醒了？”
趴在床头睡着的江小雪被这轻微的声音惊醒了过来。
她的脸色苍白，眼窝深陷，仿佛连续熬了好几天的夜，显得分外憔悴。看见白辰醒来的一瞬间，她的眼里却露出了惊喜，和几分如释重负般的庆幸：“白辰，你等一下，我去叫医生进来……”
说着，江小雪就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一名穿白大褂的女医生带着几个护士推门而入。她们给白辰做了一个快速的检查，然后就拔掉了他手上的输液管，说是他身体已无大碍，随时可以出院了。
白辰双手一撑想坐起来，却发现浑身酸软无力，吃力地往上挪了几下，才勉强让自己斜躺在枕头上。这时，刚给白夜打完电话的江小雪从外面走了进来。
“我睡了多久了？”他终于找到发问的机会。
江小雪给他倒了杯水，说：“三天三夜。你不知道，刚送过来的时候你连心跳都没了……幸好白姐说，这是能力透支过度的身体自我保护，不然我们就要把你埋掉了。”她开玩笑般说了一句。
三天？
白辰微微一怔。想着这三天里可能都是江小雪不眠不休地陪护着自己，他心中不由有些感动。轻轻呼了一口气，他问道：“那天……后来怎么样了？那栋楼——”
“倒了呗！不过放心，附近的居民都及时疏散，没有伤亡，这都是因为你给他们争取了时间。”说到这里，江小雪看向白辰的目光有些古怪。
她从来没想过，这个少年居然能做到那样的事情。一栋二十层的居民楼有多重，很难明确地计算清楚，但是至少上千吨是有的。
把这样一栋倾斜的大楼硬生生扶正，这……真的是人类所能做到的事情吗？
“是你们救了我吗？”白辰记得，他在空中就失去了意识。
谁知，江小雪摇了摇头。
“我赶到的时候，你已经从天上掉下来了……是那个男人接住了你。他是特署派来的执行官吧？长得还蛮帅，就是凶巴巴的……”说到这里，她有点得意地一笑，“不过我一过去，他就把你扔在地上，吓跑了！哈哈，你可得感谢我，要不是我厉害，你肯定就被人抓去了。”
“哦，是啊……”
白辰摸了摸额上并不存在的汗水，干笑了一声。他和沐天风交过手，知道对方有多么难缠，真打起来，估计十个江小雪也不够人家塞牙缝的……
不过，他没想到居然会是那个男人救了自己。
那家伙不是从一见面就想杀他吗？
想不明白。但是终究是活下来了，这个问题的答案，下次见面的时候总是可以问的。
现在，白辰更想弄明白的是，自己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只记得当时头痛欲裂，所有的痛苦好像被压缩成一点然后猛地爆发了，一种宇宙初开般的空白和虚无感霎时占领了全身——
那一瞬间，他的思感仿佛可以扩张到无限遥远的地方，就连数十公里之外的一片树叶、一根针也看得清清楚楚。
那一瞬间，好像万事万物都掌控在手，映照在心。他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一伸手，就能够摘下天上的星辰，一眨眼，就能使白天变成黑夜。
对此，他本应感到陌生和惊讶的。但是，在那种状态下，惊讶这种情绪似乎已经不存在——不，是连其他一切所有的情绪都不存在了。那短短的一刻，他就像一只悬于高天上的冰冷的眼睛，不带一丝感情地俯视着大地的芸芸众生。
这感觉令他有些害怕，仿佛身体里闯进了另一个人格，自己变得不再是自己。
这就是能力透支吗？
白辰之前从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需要把每一分能力都从身体里、脑海中压迫出来，直至油尽灯枯。经过这一次，他深深感到，以后绝不能随意透支能力了。
不管是能力透支过程中的异变，抑或是透支以后的虚脱，都太让他感觉不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