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过一个山头,白辰有些惊讶地望着眼前这一幕。
他曾想象过好几个偏僻山村的景致,不论是阡陌交通、鸡犬相闻,抑或是深树穷巷、萧条冷落,都不该是眼前这人头涌涌、热闹非凡的模样。
只见山侧边缘架着一条长长的栈道,仿若盘绕在群山间的长蛇,沿着奇峰峭壁蜿蜒而上,直达山顶。熙熙攘攘的人群行走在这些看似摇摇欲坠的栈道上,或急或缓,言笑晏晏,为这本应萧索的深山平添了几分人间烟火气。
看来,这儿竟然是一个旅游景点。
犹豫了片刻,白辰往前走去,不动声色地融入了这些游客的队伍之中。黑狗摇着尾巴也跟了上来。
此时落日西斜,游客们大多数是在下山,仍在往山上走的寥寥无几,白辰就像是一条逆流而上的鱼儿,显得格外鲜明。他也没有太在意——想来官方还不至于这么快发出针对自己的通缉令,就算发了也不见得有几个人能认出自己来。最重要的是,深山老林里基本没什么治安可言,不像那些大城市,随随便便就能出动一个局的警力。
所以,他放松了心情,和周围的人们一样享受着爬山的乐趣。
天色渐暗,还在山上的游客不由都加快了脚步,要赶在天黑前下山。栈道上好像一下子变得拥挤了起来,白辰不时要侧身避让好几个匆匆下山的游人。而随着越往山上走,眼前的人也越发少了。
“啊!妈妈……呜哇……”
一个七八岁的女童突然脚滑了一下,整个人摔向了栈道外侧,万幸的是护栏卡住了她的一条腿,小小的身体却已滑出了护栏的缝隙,如风中浮萍般倒挂在悬崖峭壁上,顿时吓得哇哇大哭起来。
“萍萍!”女孩的母亲也吓得魂飞魄散,马上扑了上去要救女儿,但是一伸手却又犹豫着缩了回来——女孩只有一只脚还卡在护栏的缝隙之间,随便乱动说不定就反而掉下去了,而她一个女人也没有单手拉起孩子的力气。
女人急得一下子跪了下去,祈求旁人的援手:“谁能帮忙把我女儿拉起来?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救救我的女儿……”
然而,路过的游人多是冷眼旁观,几个身强力壮的男人只是瞟了一眼,就避之不及般匆匆走了,剩下的人也只是站在远处看着,指指点点,却不敢上前。
“大姐,我看你还是赶紧打电话给景区吧!这事儿我们也不好管……”一个面向憨厚的挑山脚夫犹豫着劝了一句。
谁也不敢担这个责任。这小女孩儿挂着摇摇欲坠的,要是一把能捞上来还好,万一手滑让人掉下去了,谁来负这个责任?那可是一条人命呀。
“让一下!”
摇了摇头,白辰直接推开人群走了过去,在众人或震惊或紧张的目光中伸手抓住小女孩的脚腕,干脆利落地把她提了上来。
孩子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觉一阵腾云驾雾就回到了坚实的栈道上,她的母亲一下子扑了过来,抱住她泣不成声:“萍萍!萍萍你吓死妈妈了……以后可不许到处乱跑了,知道没有?这次多亏了这位——对了!快,萍萍,快来谢谢这位大哥哥!没有他,妈妈可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谢……谢谢哥哥……”小女孩一边抽泣,一边迷迷糊糊地道谢。
这位母亲还待要好好感谢一番这个见义勇为的年轻人,然而抬头一看,白辰的身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件事对白辰来说不过举手之劳,他完全没放在心上。
白辰能理解那些人的袖手旁观——或许不能说这个社会太冷漠,归根究底,还是因为见义勇为这种行为太没有保障了。有好心扶起受伤老人却反而被倒打一靶的,也有牺牲性命救落水者却得不到半分抚恤的。一个社会若是没有了公平,也就谈不上什么正义。
他却没有这样的顾虑。哪怕真的不小心手滑了,他还可以用念力把小女孩救回来——然后大不了跑路就是,没有什么比一条幼小的生命更重要。
也唯有在做这些事的时候,他能稍微驱散一点心底里的阴霾……
尽管他或许不需要赎罪。
一路往前,拾级而上。在临近山顶的时候,一座巍峨的建筑赫然映入白辰的眼帘,这是一座道观,青苔斑驳的外墙仿佛在诉说它悠久的历史,光滑的朱红木柱却显示出几分翻新的痕迹。大门上方龙飞凤舞地刻画着道观的名字。
三清宫道观。
看见这几个字,白辰一下子想起来了,赣西有座比较出名的道教名山就叫做三清山,此地估计是八九不离十。
这么说,他现在是位于中南行省的苏阳郡,离秦江有八百多公里了。
此时已经接近天黑,道观里的游人寥寥无几,连工作人员也看不见几个。白辰信步走了进去,第一眼就看见正中央的一个大大的香火箱,旁边还有一个古朴的青瓦水缸,缸底反射着金属的光芒。
他不禁摇头失笑,这年头道观寺庙为了敛财也是无所不用其极了。
尽管很多人都知道这不过是一种敛财的手段,但还是愿意往水里投上那么几枚硬币,仿佛这样就能让神听见自己的祈福,然后实现自己的愿望——反正也就是几块钱,不是吗?
却不知,天底下哪里有这样便宜的事。
白辰不信神,也不会把自己的幸福寄托在一个虚无缥缈的存在身上。如果这世上真的有神,他想那神也不会把时间花费在帮助凡人完成心愿上,因为那对神来说毫无意义——所谓神爱世人,不过是凡人强加给上帝的光环罢了。
“一根竹签知生死,三枚铜钱问前程……”
出现在白辰眼前的是一张铺着黄布的方桌,方桌后坐着一个中年道士,正笑眯眯地看着他,“年轻人,要算命吗?”
“……你是不是准备说我印堂发黑,近日必有祸事?”白辰条件反射地想起了这句算命先生的必备名言。
“非也,非也。”道士摇了摇头,道,“我看……你是有喜事才对!”
“喜事?”白辰微微一愣。
“当然!”道士说着指了指桌子,“小伙子,你可是不信,不如坐下来好好谈谈如何?我说的要是不准,就分文不收,你也不亏什么。”
白辰这才稍微认真地打量了一下这个人。只见他身后立着两面白幡,上面写着一副对联——上联是“批阴阳断五行,看掌中日月”,下联是“测风水勘六合,拿袖里乾坤”,横批“济世神仙”。
好大的口气!
于是白辰坐了下来,他想看看,这个“神仙”到底能说出一朵什么花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