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朗色再次抓起蓝云的手臂，“我们走！”大步跨出医院大门。
丹杰也向前大跨一步，想追上去，突然又收住脚步，一个踉跄，站住。眼睛凝视着前方两个模糊的身影。
蓝云突然感觉浑身没劲儿，彻底没劲儿了。头，整个晕了，四肢麻木，眼看就要滑倒。并且有种感觉，似乎，意想不到的事情会发生，或者，是一件不容乐观的事情就要来临。张了张嘴想问什么，又闭上了。眼前，一片漆黑……朗色上前双手搀住蓝云，扶着她慢慢向学校走去。留下丹杰一个人，呆呆的原地没动。
许久，许久。蓝云看了朗色几次，欲言又止。
“有话你就说，总看我干什么？我的脸上，有你要的答案吗？”
“有。你的脸上，有我想知道的事情。所以呢，你，应该说出来吧？”
“你的脸上，应该带一面具，藏戏中的白山羊面具。”
“面具也有眼睛，还是能看到你的脸，满脸犹豫的表情，还是能看到！”
“……”朗色扭头看蓝云，“你这个女生，实在太聪明了。女生太聪明，不好。”
“然后呢，说吧，别绕圈子。你，认识我哥哥！”蓝云谨慎又犹豫，“所以呢，我认为，你有话想对我说。”
“现在，你该明白，我为什么一路上都黏着你了吧？”话语中满含柔情，并停下脚步，目不转睛的眼神直穿她的眼底深处。蓝云不由得浑身一阵哆嗦，心，紧紧地缩成一团。
“有点明白，又不明白。因为哥哥，难道？”热流传遍了全身的蓝云声音颤抖着，嘴唇哆嗦得如羽翼。
“打住！”朗色大手一摆，“没有难道！是，我知道，我都知道。”
“那你也一定知道，爸爸在哪里？哥哥在哪里？究竟为什么？爸爸抛弃我们，抛弃我和妈妈？”深度的颤抖，通过声音直坠入她的骨髓，她期待的双眸驻足在他的脸上，想转移也不可能了。她暗暗地命令着自己：忍住激动，一定要忍住这种不容抑制的激动。双眸检索着眼前这个善良又热情的男生。
“知道！”善良又热情的朗色，英俊脸上的五官在挪位。
“你还知道，我拼命读书上大学，是为了找到他们？”
“知道！”已经挪位了的五官重新组合在一起，有点吓人。
“我把妈妈丢下，全身都是病的妈妈被我丢下，回到这里，就是为了今生能再见到爸爸和哥哥！”
“知道！”朗色紧紧闭上双眸，从牙缝里狠狠挤出两个字。
“可是，哥哥没有理由不来找我和妈妈，爸爸没有理由不来看我。我有多爱他们，你知道吗？”
“知——道！”朗色突然大声吼起来。蓝云的追问激怒了他，他觉得自己有点气急败坏了。因为他不想倒出秘密，至少现在不想，更不应该在这样一个地方。但是他又被她的期待和渴望而感动着：多好的女孩子！美丽和善良如白度母一样，和自己心中想象的完全一样，完全一样啊！
蓝云又一次惊讶了，停下脚步，抬起泪眼，“难道，你早就知道我是谁？”
朗色点头，一大步跨到蓝云面前，再次凝视她。片刻，伸手擦她脸上的泪水。蓝云苍白的脸，在他眼前模糊了。
“进藏前就知道？特意跟着我回来？”蓝云的泪又一次涌上来，面前的朗色身影更模糊，如一团雾。说着，向前伸出手去，想摸摸那团雾，雾一样的脸。朗色在半空中拦住了她，紧紧地握了一下，又把她的手放回到她的身侧。心里对蓝云说：别碰我，千万别碰我！如果注定你我只能是样面对面地看着对方，就不要碰我。我怕在你面前没有办法管住自己。扭头向旁边，吸了一下鼻子。
“你哥哥也叫丹杰，你知道，西藏同名的人很多。”
“我知道。”这回轮到蓝云回答了。语速极快，满眼泪水盈盈。说话时她就希望，在愚蠢的泪水流下来之前，朗色能转过身去。没想到，朗色再次擦去她脸上的泪水。然后，轻轻挽着她的手臂，慢慢地往前走。“大学，我和丹杰一个班，毕业后我留校工作四年，丹杰回来了。”
“哥哥也在北京上大学？”很明显，语速已经慢下来，试图平息自己的激动。
“是丹杰爸爸，在进藏大学生名单中发现了你，核对档案……”
“所以呢，爸爸也知道我来了？”语速再次提高。
“丹杰嘱咐我，无论如何，也要请假送你进来。说你从小身体弱，心脏不好，妈妈体弱多病，不可能送你。还让我，”朗色哽咽了，停了一会儿，“准备三个氧气袋，说，少了不够用。”
“然后呢，请假就行了，为什么要辞职？你们每年都有假期呀？”泪水再次涌上，蓝云自己用左手迅速地抹了一把。
朗色眼中有无数个小星星，闪烁，闪烁。沉思片刻，“先答应我，别生气，是你要问的，不是我想说。你，多少也了解我这个人，属牦牛的，简单实在，直来直去。”
“我知道。”蓝云忍着心痛，含泪点头。她万分痛恨自己不争气的泪水，在心里骂：还没完没了了呢！
“当初留校时，家人都反对。全班四十个学生没有一个愿意留校，我留下了。”
“难道你不喜欢学校，不喜欢当教授？”
“不喜欢。不喜欢离开亲人的感觉，不喜欢站在讲台上面对一群不比我小的学生们夸夸其谈的自己。”
“但是你还是留下了。”蓝云挣扎着克制住自己一直也没能克制住的激动。
“因为喜欢你，不得不留在内地；因为喜欢你，不得不热爱教师职业。四年，我，一直找你。”
“危言耸听，我不信。再说，你怎么知道我最爱教师这个职业？”
“喜欢你，不是现在，小学时候就喜欢了。一直都梦想，这辈子，一定要见到你。”
“然后呢？”也许，她反问之前已经泄露了秘密。因为，话问出口时她已经明白，自己完全相信朗色的话，相信他所说的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