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音毛道见闻。养驼与养羊的经济价值。“沙漠之舟”在阿拉善盟濒临灭绝？采取什么办法才能使我国的养驼事业稳步发展
五月二十八日凌晨五点钟，天上的星星眨着眼，牧区的人们都还在熟睡之中，我和欢悦、殷玥叫醒了司机小王。我们擦了把脸，连沙城小店老板也没惊动，就开着北京吉普驶向巴音毛道去了。车子在高低不平的沙路上疾驰，颠簸得我们那残存的睡意早已飞到九霄云外去了。火红的太阳从东方升起之时，我们来到巴音毛道。此时，腹中肌肠辘辘，很想吃点东西，于是，我们四人走进一家小饭店，各买一杯纯驼奶茶和几根油条吃了起来。奶茶纯白味香，喝一杯就想喝两杯。我问店主人：“为什么巴音毛道的驼奶茶好喝呢？”店主人原是个养驼人，他说：“这里水草好，骆驼喝的是矿泉水，吃的是中草药。所以骆驼奶中各类维生素、蛋白质齐备，熬出来的奶茶当然就好喝了。”我接着说：“听说阿拉善有两种骆驼，一种是戈壁驼，一种是沙漠驼。人们都说沙漠驼的驼奶熬出来的奶茶特别香是吗？”“是的，是的，这也是一个原因。看来你是个内行人。沙漠驼清秀、眼大、蹄圆、肢短、身瘦、毛密、奶浓、香甜。戈壁驼体高、粗壮、蹄大、肢长、胸宽、奶稀，喝起来不如沙漠驼的奶香。”店主人看了我一眼，点着头说。互相说着话，不知不觉已把奶茶、油条吃喝完毕。
这几年巴音毛道变化很大，记得我第一次前来巴音毛道时，这里一间又一间泥土房盖在乱石滩上，街道上驼羊粪尿遍地，小孩子光着屁股跑。在一户老牧民住的沙窝子里，我见到一峰小驼羔断肠裂肺般嘶鸣，老牧民告诉我，小驼羔的母亲不幸死亡，所以它哀鸣个不停，后来老牧民用奶瓶装上驼奶和稀饭喂养小驼羔，终于救活了这可怜的小驼羔。那时的巴音毛道太苍凉了，比被联合国列入贫困地区的西海固还要穷。北部工委驻扎在巴音毛道，管辖四个苏木，经常车来人往，一声又一声粗犷而悠扬的驼铃声传来，也给这沙漠戈壁增添了几分生气。现在巴音毛道拆掉土房，换上了新房，也有了电灯电话。牧民们养着骆驼和羊群，日子过得比过去好多了。额济纳旗和巴音毛道都有来往班车，基本上结束了骆驼运输的历史。
在腾格里沙区采访时，经常看到一峰又一峰膘肥体壮的骆驼在戈壁上游弋觅食。目睹驼乡风采之后，我和欢悦、殷玥禁不住都要朗诵几首赞美骆驼的诗句。我们在沙海探秘采访的日日夜夜，曾多次与骆驼结下了深厚的感情，甚至结下了生死之交！所以，我和欢悦、殷玥特爱收藏有骆驼的照片、美术工艺品，以及驼毛毡、驼鼻棍、驼鬃毛等物，作为永久的纪念。
阿拉善盟养驼业蜚声中外。据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统计，阿拉善盟共有二十五万峰骆驼，占全国驼峰数的三分之一，雄居全国之首。但到了二○○一年底统计，全盟仅剩下六万多峰骆驼。为什么驼峰数骤减呢？主要是近年来牧区宰杀骆驼的现象较为严重，据说一个肉联厂一年就宰杀了六千多峰骆驼。该厂不但宰杀双峰成年驼，而且还宰杀不到三岁的幼年小骆驼。每杀一峰骆驼时，等待挨宰的骆驼就在旁边哭泣。特别是骆驼死亡前的惨叫声，让人听了心惊肉跳！如果像这样宰杀下去，我国现有的二十多万峰骆驼，再过几年就会所剩无几了。
几千年来，在没有汽车、摩托的日子里，骆驼是阿拉善的主要运输工具。所以，骆驼在沙区很风光，很潇洒。如今，随着科技的突飞猛进，“沙漠之舟”的功用逐渐被现代交通工具取而代之。而更直接的原因在于沙区牧民认为养殖骆驼收入上不划算，便改而大量养殖白绒山羊，这样就导致骆驼数量逐步减少。
六月三日，天晴无云。早饭后，我和欢悦、殷玥来到阿拉善左旗城西边两公里的牧羊人李发其家中。李发其和他的妻子张兰英都是汉族人，主要以养羊为生。我们进屋之后，叙谈了片刻，自然话题就转移到了养驼与养羊的问题上。
李发其是个老实厚道人，他一边让我们喝茶，一边说：“七十年代初，一峰大膘骟驼能卖三百多元，相当于一位高级干部三个月工资，谁不眼红。那时候，谁要是给队里放驼的同时，给自家带放几峰自留母驼，年年下羔，那就成为摇钱树啦。因为养驼能卖大价钱，牧民就多养骆驼，少养羊。特别是五十年代末，卖一峰骆驼的钱，能买十只山羊。我记得有一年五个人才摊上一只羊，一个人还分不上一条羊腿哩！”
“那么养骆驼与养羊的经济效益到底有多大差距呢？”我追问道。
李发其点燃一支烟，叹口气说：“经济效益嘛，差距很大。目前，市场上一公斤羊肉十六元，一公斤驼肉仅为十一元；一公斤羊绒三百元左右，一公斤驼绒仅为四十二元；驼奶营养丰富好喝，但产量低。我曾经养过骆驼，一峰母驼一天只能产一公斤多奶，与每天产三十公斤左右的奶牛无法相比。去年，一位相好的牧民养了六年的骆驼才卖一千一百二十元。现在卖一峰骆驼的钱，仅仅能买两只山羊。骆驼主要以梭梭、花棒、红柳、珍珠、霸王、红砂、柠条等为食，这些植物中含有多种矿物质和盐分，所以骆驼吃了就肉肥奶好。我们计算过，十只山羊吃的草料，只能饲养一峰骆驼，而十只山羊卖的钱，要比一峰骆驼的经济效益高得多。我说的这些，都是近年来养驼越来越少的主要原因。”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已到午时。于是，我们告别了李发其，在小饭馆各吃一碗白水揪面，又去访问有多年交情的中年牧人巴图吉林。途中，我们在戈壁滩上见到四峰骆驼在啃吃梭梭。一峰小驼羔撒欢般跑到母驼身边，把嘴伸向母驼的乳头上，欢快地吮吸着。过了片刻，小驼羔又把头伸向母驼啃吃着的梭梭。母驼转过头来，伸出舌头在它的心肝宝贝身上舔来舔去。唉！博大的母爱无处不在无处在呀！
我们继续在滩道上走着，老远就看见了巴图吉林的蒙古包，但真是望山跑死马，直到太阳偏西时，我们才走到巴图吉林家门外。他家两条牧羊狗很凶，看见我们渐走渐近，立即跳起来汪汪直叫，拦住不让我们走近半步。巴图吉林闻声迎面走出来，恭着双手笑着说：“尊敬的客人来了，欢迎，欢迎！昨天我听说你们来到牧区，我猜今天下午肯定要来我家作客。为此，我宰杀了一只肥羊，招待大哥、大嫂、侄子。”
我也恭着双手，高兴地说：“多谢老弟！多谢老弟！”
巴图吉林家有一百八十多只白绒山羊，十三峰骆驼，日子过得尚好。前几年妻子患心脏病去世，身边无儿无女，只剩他一个光杆司令了。说着话，我们走进了他的蒙古包，包内拾掇得干干净净，花毯子一尘不染，被褥整整齐齐，铜壶明光锃亮，驼鞍韂花俏丽。我们坐下喝毕奶茶，巴图吉林就把他亲手做的羊杂碎、血灌肠端上来了。我知道这一道菜的作法是将攥心羊宰杀后，将沙葱、面粉、肉末、调料、羊血灌入大小肠内，然后用干火煮熟待客，这是蒙古族的传统美食之一。
巴图吉林拿来一瓶内蒙古自产的骆驼酒说：“尊敬的老哥、嫂子、侄子，今天我用骆驼酒招待你们。这酒五十度，喝起来口感绵软纯正，不会喝醉的。你们说行么？要不，我骑上摩托去买五粮液。”
我说：“老弟，我动过手术，你嫂子和侄子不能喝白酒。我们从银川来牧区的时候，特意为你提了十瓶宁夏红枸杞果酒。这酒酒色纯正，口感醇厚，味道也好，干脆我们喝宁夏红吧！”
巴图吉林是个忠厚实在人，一定要坚持喝骆驼酒。他说：“喝白酒，壮胆子。老哥、嫂子、侄子喝小杯，我喝大杯。”说着端起酒杯给我们连敬三杯。他也喝了三大杯。喝得干脆，喝得豪爽，喝得真诚。
我和欢悦、殷玥每人三杯白酒下肚，霎时脸色通红，精神焕发。喝着酒，吃着灌肠，但我们的话题仍然离不开养驼和养羊的事。
巴图吉林说：“早在一九九三年，我跟老父亲就开始陆续把骆驼卖给他人。到了二○○○年春天，我们一下子就卖掉了三十二峰骆驼，改买山羊放牧了。当然山羊的收入是很高的。一只山羊每年产六两绒，可卖八十多元。那么，我养的一百八十多只绒山羊，光羊绒就能收入一万多元。现在我养的十三峰骆驼，是去年又买的。既然骆驼的养殖效益不高，为啥我又买呢？主要有两个原因：一是我住的这片沙漠戈壁是腾格里大沙漠东部的边缘，北边宜养骆驼，南边宜养山羊，所以，我又买了骆驼。二是骆驼吃长草，对草场破坏小，骆驼游走较快，人不看管也行，天黑它自然就回来了。山羊吃短草，牙齿咬住草根不放松，一拔就连草根也带出来，对草场破坏很大。过去养骆驼，冬天不为草料发愁，现在养羊过冬还要买七八千元的草料。”
巴图吉林侃侃而谈，听得我们都忘了喝酒、吃血灌肠。
巴图吉林显得特别开心而豪爽。我和欢悦、殷玥分别给他连敬三杯酒，他一抿而尽，高兴地跳起了蒙古族舞蹈，唱起了阿拉善长调民歌来。天已黑尽，但巴图吉林余兴未尽，转身又端上来一个大木盘，盘内盛着一大块羊背子，有肩胛肉、胸叉、羊腿、羊头、羊尾和羊蹄等。他放下木盘，操起锋利的蒙古刀熟练地在羊背子上三划两割，双手敬给我和欢悦、殷玥各一块肥鲜的肉块。按照蒙族人盛待宾客的风俗习惯，那块仙板肉不能独食，必须桌上的人共同分享，否则就算失礼。在吃喝即将结束时才由巴图吉林主刀，把仙板肉分为四份食用。最后，他又把肥硕的羊尾切成三寸长半寸宽的细条，吱溜一声，带头吸了一条又一条，直吃得眉飞色舞。我和欢悦、殷玥难拂主人的盛情，也硬着头皮照此吸食，但连吸食了两条，满嘴流油，实在再也咽不下去了。这一晚我们四人喝得尽兴潇洒，直到午夜时分。
当我们离开巴图吉林踏着夜色返回住处时，好客的巴图吉林坚持把我们送了一程。直到在戈壁上已消失了彼此的身影，却还听到深夜里传来：“大哥！大嫂！侄子！你们一路走好！”的送别声。欢悦不禁动情地说：“多好的蒙族兄弟啊！”
六月四日，天晴多云。我们坐车来到哈尔木滩，这是一片大戈壁沙滩，因为沙下水较多，牧民们便主动集资打井灌溉，使南边的几百公顷沙地变成了绿洲。我们老远就看见一个男子正给葵花和子瓜浇水。此人叫斯琴别立格，蒙古族，家有妻子和一个小孩。六年前，他由养驼养羊改为打井种田，现在已经开荒造田二十公顷，其中种了零点二公顷子瓜，一公顷向日葵，十几公顷包米和蔬菜，日子过得很红火。我问：“你为什么要改行种田呢？”斯琴别立格说：“你看，我的家在沙漠旁边，如果继续养驼养羊，我的家早就被沙子逼得不知搬到哪里去了。”在哈尔木滩，我们经过调查，约有七八十户牧民在这里治沙造田数千亩，终于人进沙退，沙滩慢慢变成了绿洲。
我在大戈壁滩上又见到了另一个养驼养羊老人，他名叫张兆元，是一位汉族牧民，七十一岁，家有老伴张凤英和儿孙等二男七女一大家人。他告诉我：“我养三十六峰骆驼，八十几只山羊。开沙地八亩，全种的包米、子瓜、葵花、蔬菜。每年每人平均收入两千多元，还感到生活困难。我认为现在养骆驼不如养山羊经济收入多。但骆驼养起来比牛和马省事，力气也大。骆驼不但可以拉车，而且还能耕田，使用价值高。我养的骆驼，每年给我家种完田，又帮助亲戚、朋友种田。再说骆驼比牛、马好喂，夏秋两季，我把骆驼赶到附近的盐湖边盐碱滩上去吃草，也不需要人看管。冬春两季，我给它吃秸秆、树叶和干草就行了。”说毕，张兆元邀请我们到他家喝凉茶。我们边喝边谈，交谈的话题仍然是如何保护骆驼。我们认为，一是要确保骆驼不灭种，主要是国家要出台一些优惠政策，扶持养驼专业户的发展。二是要采取一些得力的措施，保护好种公驼和种母驼。三是要划分专门放牧骆驼的草场，做到专场专用。四是要经常给骆驼防病治病，做到优生优育，膘肥体强。五是要积极开发骆驼新的使用价值，如以驼代牛，或者从事旅游事业等。通过采取以上五条抢救措施，使我国的养驼事业，稳步发展，将来一定会大有作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