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下我的盔甲,为我穿上婚纱
无为和毕玺在舞台上练习,边背边对《木兰花》的大段台词。
毕玺:
天香国色,经得起几番轮回的世事无常?天涯海角,隐忍了多少悲欢的寒来暑往?王深爱的女人不喜欢尔虞我诈的宫廷与金戈铁马的杀场,她离开他,避世隐居。他能做的,只有成全她的清修,不许任何人打扰。他孤家寡人,站在庙宇高处不胜寒,再也不见她起舞所弄的倩影。他知道,这是他给她最好的爱与呵护;他也知道,她虽不是他的却永远也无法是别人的。即便美女如云,他常形影相吊,怀念坐在柴火垛上与她一起看月亮,究竟诠释了相忘于江湖版本的糟糠之妻不下堂。他那如鲠在喉的忌讳,在她可以殉葬的心底成了永恒的疤。她呢?耕田时累了擦擦汗,抬头看看太阳,知道他的国昌盛康乾;圣灵充满时,祈祷赦免他的罪孽与无知。她与拥有江湖江山,花魁头牌的他轰轰烈烈爱过,然后该吃饭时吃饭该睡觉时睡觉。她和他们的孩子隐姓埋名,在市井中粗布麻衣细茶淡饭,守着那些不足为外人道的沧海与水的故事。他和她的一生,便这么过了。他,是我的爸爸;她,是我的妈妈。我,木兰花,血统,斗志,觉悟,天命这四样相伴左右,或许孤独终老。
无为:
我曾在刀刃上磨痒痒,被社会这一磨刀石蹭得血肉模糊却浑然不知。我头上落只蚊子,别人却拿斧头把它打死。我被矫枉过正。治疗脚上的泡,也看看鞋底都踩到些什么。人在江湖跌撞踉跄,我用鼻青脸肿到头破血流来比喻我心灵受伤的程度。迷茫恐惧,不知那些我用青春热烈拥抱的给予热度的人风景和未来,在我放手之后是抱我更紧或是不抱我。回首过往,人不轻狂枉少年这句话仍掷地有声,那个求真较劲死磕的自己好傻,却也让此时的我倍受感动和鼓舞。为顺应弱肉强食的生存规则,我不是变了,是越来越能活下去了。我曾剑未动心却出鞘,现在剑和心一起,我会慢慢心未动,剑出鞘,再未染滴血凯旋而还。大象为了踩死一只小蚁,集全力于一条腿上,未必不会失足跌倒。小蚁若想掐死大象,成群地围在大象的脖子上咬也能滴水穿石。命运面前,除了自己再无权威,拔去钉进俄狄普斯王那肿胀的脚中的钉子,只需明白脚下当下和放下,只要信念不灭,他人的评价与我一切便风马牛不相及。与我的梦想竹杖芒鞋轻胜马,其他的,一蓑烟雨任平生罢了。
毕玺:
纵使我有个父皇,我也不是公主,我是马背上的战士。不爱红妆爱武装,我属于战场。父皇的国,不是我的国,更不是我想给百姓的自由国度。若无人娶马背上的新娘,没有王子把我扶下马,我就嫁给白马。喜帖是人们奔走相告的,我的东征西讨。我不想锦衣玉食,但求马革裹尸。来世,让我做雪花,开满未曾拼命喊杀的地方。
无为:
我的美人,我的佳偶,我的怀里没有血雨腥风!和我走吧,在依山傍水处,泼墨书香!
毕玺:
晨暮更浴,三餐菜式,四季衣裳,五谷健康,斗水品茶,披大红袍,看雨打芭蕉……这是连妖精都向往的缠绵,我怎么会不想。只是,现在父亲老了。他既已欠下无数,我要为他还无数;无数已背叛了他,我正站在他身边背叛无数。没有时间哭泣。我已将自己许配给了钱财名利。并为此骄傲!
无为:
我对你的爱啊,怎么说呢,试着说说?那爱啊,让我好像为了你死为了你活,不对,你能让我死能让我活,也不对。我说不出来啊。
毕玺:
我兰木花最讨厌男人说我是他这辈子最爱的女人。纵使我有自信让他们如此,但我毫无心情接受他们的不要命。不大开杀戒是不想殃及池鱼。
无为:
若无法得到你的爱,我不需要新欢,只需要时间。无论新欢多好,我都不要。无论时间多长,我都忍。我愿为你万劫不复,颤抖地化为乌有。
毕玺:
愿者上钩,你非要成为我的鱼肉。让你开窍的过程是要开刃的。别怕,我会善待你。剖你膛时,我也敞开心扉,割你肉前我会给你打麻醉。
无为:
我用丝竹管弦把水深火热的相思写成情歌,离开胡人的琵琶和古人的缶,我的手指还在微微颤抖。不想只和你一晌贪欢,你的憔悴与我相干,我不会让流年吹淡你的眉弯!
毕玺:
姹紫嫣红后,怕不怕更空虚?尘埃落定处,你我以何朝夕?
无为:
一碗清粥,一碟咸菜,喜不胜收的爱意,尽在不言中。
毕玺:
想和我缠绵得不留片甲,要先挥剑厮杀给我打天下。
无为:
我把灵魂赌在战场,递交投名状!
……
毕玺:
我对他那不容置喙的好感,是否被势如破竹的梦想流放?即便着了境,至少生了心。或许我也有一天,心甘情愿陷在甜言蜜语中被承诺束缚。步步紧逼对方,自己也毫无退路。难道这就是爱情吗?
无为:
这个女人喜欢把刀架在我的脖子上,让我以吻她袜子做鬼也风流的态度展现她的魅力。她偶尔也会歇斯底里把匕首指向她自己,逼我臣不敢不替你死。她这个暴君,妖后,戏子,矜功自伐,喜怒无常。总是以跋扈的语气回应我孩子般等待糖果的神情,每当我滔滔不绝和她讲起我的情怀和梦想,她那轻蔑的目光都让我心寒。她总是高高在上,踩着我为男人的尊严。我若不是深度自虐,怎会如此坚守爱她?她不仅赌掉自己的灵魂,还挖走我的心,拆东情补西情。若某天她的性格把所有人都推开,我不知我是靠责任还是靠习惯在坚持。
毕玺:
才明白,纵使力能扛鼎,也想在搬家里的米缸时,娇嗔地喊你来做苦力,我来给你擦汗滴。我最怀念的奢侈,是你给予我的温润。我多想对你说,人彘亦或人质,卧薪尝胆还是提心吊胆,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全然向你寸步不移……走那么多路,竟是为了失去你。为什么我非得离开你,在爱的利刃上劈开自己?
无为:
我把手放在身后时,你就该牵起它,让它带你走,你不该逼自己左手牵起右手。我不想和你拔河,但你偏偏喜欢博弈,我痛着心,允了你,我多想我用力一拽时,你能顺势在我怀里躲一躲。可你,不仅不让我抱你,你还推开我。
毕玺:
我口若悬河又很骄傲,总是要讲完我想讲的,以为非得擒获你的心。我总是说,我特别狠,我的心特别狠。可是我没有说,我已经被俘虏,你要很爱我……
无为:
我曾想给你一为爱志愿的死,一口灿烂的笑,一段桃花痴缠的相守到老,奈何你不在我心是否在跳。我坐在桃花树下夜观天象,我知你躲远,不敢近前。我闭上眼,心越静,见你的脸上的泪就越清晰。
紫陌与红尘歌舞,苍松为雪白头。用柔软卿我孤独,用清静竹马寂寞。山葱水茫别来无恙,野渡孤舟自横自漾。她,策马扬鞭,红尘绝迹于蹄下。他,万缘放下,眉心空无一物。
这幕话剧以毕玺独白一首诗作结,《被流放的帝王》:
你不想被困石榴裙下
只想浪迹天涯做游侠
你说江湖才是你的家
别处姑娘都貌美如花
没有你
纵使坐拥无数我也是寡人家孤
没有你
偌大领土不如张地图
山珍海味入口
比直接吃苦还让我想哭
铜镜当月,杀花做红
我只想泪卧你侧畔
绫罗绸缎,霞帔凤冠
不如你为我画眉弯
没有你的爱,我成了被流放的帝王
于心尖一厘,整个天地都被你兜住
因为我爱你,你成了被流放的帝王
于天地之间,再洒脱心仍被我束缚
以为你放弃江山是不想只看画中大江大山
你说你只是不想为一个女人失去所有女人
是我误会有了你就失了天下
还是你误会我爱天下胜过你
谁谋了谁的权,谁篡了谁的位
我们为何不能一起被流放,或一起做帝王
谁怕爱上谁,谁怕赢谁怕输
我先说句我错了,我真错了
让我们不被流放,也不做帝王
一生一世一双人,彼此是彼此的天下
我以为自己是太阳,在温暖你;原来自己是月亮,一直借着你的光发光。我从来都这般强势地爱你,霸占着,不准你离开我。我没试过软弱地爱你,直到世界让我一无所获,我的人生一无所有。而你除了让我好自为之,对我已一无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