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觉得自己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依稀有着一个身影。然后是火光冲天而起,将一切都烧成了灰烬。然而那人低垂着眼帘的落寞,却像是深深刻进了心里。火势渐灭,一切又归于无边无际的黑暗,周围静得听不到一丝的声音,包括自己声嘶力竭的呼喊,阮舒将身子紧紧地蜷缩起来,却只觉得身上越来越冷……
“啊,醒了醒了,你终于醒了!”阮舒一睁眼,便对上一双惊喜莫名的眼睛。那双眼睛黑白分明,此刻像蓄满了山泉水,有着清清彻彻的温柔。一头黑发披散着,微风吹起几缕发丝,倒添了几分萧散的气质。
阮舒咳了两声,忽然盯着他认真道:“陆子渊,我觉得你还是扎丫髻比较好看。”
果然前一秒还温情脉脉的陆子渊立马翻脸,将手一松,怒道:“你还是晕着好了!”
阮舒只顾着取笑陆子渊却忘了自己现在是躺在人家怀里,陆子渊一撒手,阮舒直接便摔了个四仰八叉,痛得她呲牙咧嘴,指着陆子渊一通乱骂。
“哈哈哈,你这丫头,果然顽皮。”身后忽然传来一个苍老的笑声。只是这笑声丰沛,听上去便知道绝非常人。
阮舒急忙回头,却看到庙会上那个捏糖人儿的老头儿正冲着她直眨眼。只不过他现在一身灰蓝色的道袍无风自舞,银白发须飘扬,整个人如同仙人一样,跟原来在庙会上胡子拉碴,满身补丁的邋遢老头儿何止相差了一点半点,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阮舒看着他愣了半晌才呆呆地问道:“狐妖呢?我们不是被狐妖困住了?”
“是老先生的糖人儿救了我们”,陆子渊开口应道,阮舒听着心中一动,忽然想起了晕倒之前那一闪而逝的金光,“狐妖已是被这老先生收伏了。”阮舒喜得望望那老先生,再望望陆子渊,谁想到陆子渊口中回答着她的问题,脑袋却偏到一边去,半点看她的意思都没有。
哼,爱理不理。阮舒也把头歪到一边去,忽然瞟见那老头儿脚下还趴着一只小狐狸。阮舒立刻来了兴趣,蹲下去道:“这就是那只狐妖?”
老先生一捋花白的胡子,笑道:“就是它了。”
“咦,居然这么小。刚才还差点要烧死我呢。”想到这里阮舒不由地冷笑一声:“哼哼,现在轮到你来尝尝做烤肉的滋味吧!”说罢一把抓过那小狐狸的尾巴便将它提溜了起来。那小狐狸急的吱吱直叫,却是奈何不得。
阮舒看着那小狐狸垂头丧气的样子正得意地嘿嘿直笑,老先生却忽然变色道:“小心!”
阮舒一惊,还没来得及反应,只听得“噗”地一声,一股骚臭味直接把她熏了个仰倒。
阮舒赶紧将那小狐狸甩了出去,那小狐狸趁机便是要逃,哪想得金光一闪,那小狐狸的四蹄上忽然出现了一条金链,一瞬便将它缠得紧紧的。它倒在地上吱呀怪叫着,却是再也动弹不得。
剩下阮舒一身狐臊味,呕得直想吐,那老先生和陆子渊紧紧捂着口鼻,两双眼睛俱是碌碌转着,像是在说:“看看,倒霉了吧?”
阮舒心里恨得不行,直想张嘴大骂那小狐狸一通,无奈那股气味儿实在难闻。只好恶狠狠地瞪着那小狐狸,用眼光将它凌迟了千万遍。
回去的时候听那老先生说,阮舒才知道原来他早就注意到了那只妖狐的行踪。只是她一直未曾害人,老先生也不愿伤她。这次人赃并获,老先生便将她狠狠地教训了一通。一路上又听他说了许多除妖捉鬼的趣闻,逗得两人哈哈直笑。眼见得镇子遥遥在望,老先生忽然停下来,笑嘻嘻地望着两人道:“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和我一道修仙除妖去啊?”
“好啊,好啊!”阮舒大喜过望,能拜这么一个仙人一样的老先生,那她以后肯定也能有仙人那样的神通了!想到这里阮舒不由地在一旁猛点头。陆子渊却是不言语。
老先生奇道:“怎么,小友,你有这样的胆识,却是不愿为人间除恶吗?”
“子渊惭愧,实是庸人一个,没有前辈那般高洁的志向,惟愿侥幸得个功名,此生娶妻生子,赡养老父,已是余愿足矣。”陆子渊还是一副波澜不惊的调子,阮舒却是暗自翻个白眼:“累不累啊,这么说话。”
“呵呵,小友,修仙学道可是能够长生不老的哟。这俗世红尘看似繁华,然而这一生浮尘起伏,其中曲折又如何是你能够预料的到的?你若舍不得这一时的繁华,又如何能够永世安好呢?”老先生继续循循善诱。
“这尘世繁华确实让人沉溺其间,难以丢弃,然而我最舍不得的,却是这人间的至爱真情……”陆子渊说到此处一顿,似有意若无意地瞄了阮舒一眼,接着道,“子渊宁愿痛享一世痴缠,也不愿长生不死,永世绝情灭爱。”陆子渊说的声量虽小,然而那话语间包涵的万般决心却是让阮舒莫名地心中一震。
抬头看那老先生,也是微皱着眉头,忽而他展眉嘿嘿一笑:“子渊小友莫不是把我们灵虚阁想成和尚庙了?”
“呃”陆子渊一愣,面上有些发红,显然是被这老先生说中心思,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哈哈哈,这你放心好了。咱们灵虚阁修道虽说也要清心寡欲,可还没到存天理,灭人欲的地步。你放心娶妻生子,最好给我多生几个徒孙,师父我是不会在意的!”老先生说罢哈哈大笑,陆子渊给他闹了个大红脸。阮舒却是听着老头儿自称师父,立刻朝老头儿一跪,口中叫道:“师父在上,请受徒弟一拜。”
老先生乐得哈哈大笑,看陆子渊还是不动作,便将眼睛一瞪道:“怎么?还要老儿立个字据不成?”
“不不,只是我爹……”
“陆大叔可是指着子渊升官发财呢!”陆子渊闻声不由地瞪了阮舒一眼,阮舒扭头冲他扮个鬼脸。本来就是这样,在陆掌柜的眼里,官大权大金子最大。要让陆子渊抛下前程跑到山里拜师学艺,那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哪想得老先生只是哈哈一笑道:“小事一桩,快快参见了师父我,我给你们排忧解难去。”
陆子渊还是有些将信将疑,阮舒已是将他一把推到师父面前,他叹一声气跪倒道:“请受徒儿一拜。”
“哈哈哈,好好,师父收了你们两个好徒儿,真是不虚此行啊。以后出门遇到敢为难你们的,就报上你师父的名号——我乃云清山灵虚阁冲虚道长是也!”老头儿见得陆子渊倒身参拜,一双眼已是喜得眯成了一条缝。陆子渊还跪在地上,冲虚道长已是乐得手舞足蹈起来,嘴里还哼着小曲,怎么看怎么像西街说书的,哪里还有一点修仙道人的影子?
阮舒和陆子渊面面相觑,陆子渊忽然幽幽道:“这真是我们的师父?”
阮舒忽然便生出一种上了贼船的感觉,只木木应道:“也许,师父他老人家是太高兴了吧……”
远处,冲虚摇头晃脑地唱着小曲,一边唱一边扯着破锣一般的嗓子喊:“徒儿啊,快快跟上,为师带你们上山去啊。”
阮舒只听到自己的心喀拉拉脆响几声,怕是碎成几瓣儿了。
师父先将阮舒送回了家里。爹娘一看到阮舒,喜得一下冲过来将她紧紧抱在怀里。阮舒她娘对着宝贝闺女且嗔且喜,阮秀才分明激动万分,却偏偏要板了脸。
阮舒这一夜未归,想是爹娘担心坏了。于是乖乖由着爹娘训了一顿,又将昨晚的事情略过凶险之处说了,阮舒她娘还是捂着心口只叹好险。
“咦,这位老先生是?”阮秀才忽然问道。阮舒这才想起师父还跟在后边,正要转身介绍,忽然想起师父此前的行迹,不由地将头一低,也不敢看爹的脸,拿手往师父那边一指道:“爹,这是我师父。”
阮舒说完便缩到一旁,偷偷拿眼瞟师父,却发现刚才还吊儿郎当的师父,忽然又变得仙风道骨起来。阮秀才望向她师父的眼神满是崇敬。两个人客客气气地见过礼,阮秀才又连忙将冲虚道长让到屋里奉茶,两人天文地理、玄理禅机的一通探讨,阮秀才眼中的崇敬之情愈浓,拉着冲虚连叹相见恨晚。又嘱咐阮舒上山之后要乖乖听话,不能再调皮捣乱,把阮舒看了个目瞪口呆。
等到阮舒她娘陪着她进屋里收拾东西,阮舒还觉得这一切像是在梦中。直到阮舒她娘再三嘱咐上山以后千万要听师父的话,不要到处乱跑。阮舒才渐渐地回过神来,她真的要跟着师父上山去了?这个师父,好像也不赖嘛!
阮舒爹娘把她送到镇外的渡口,那里是冲虚和阮舒约好见面的地方。冲虚从她家出去便直接往陆子渊家里去了,阮舒忽然有些担心,若是师父说服不了陆大叔……
哎,那也不关她什么事啊。反而可以不用见陆子渊这个黑面神,她担心什么啊。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仍是有些忐忑。不住地向镇子的方向张望,心里却是一点一点焦急起来。
就在阮舒都有些灰心丧气的时候,忽然看到远处一个穿灰蓝道袍的老头儿步履轻快地向这边走来。一头的银白色的头发在太阳下熠熠生辉,整个人像是超尘出世的神仙一样。
冲虚的身后,隐隐现出一大一小两个黑点。走的近了,正是陆子渊和陆大叔跟在身后。
阮舒忽然心里有种得偿所愿的欣喜,上去殷勤地帮陆子渊提过包裹,趁着大人们不注意,冲他挤眉弄眼道:“师父好本事啊,大叔怎么肯放你的?”
陆子渊看一眼师父,又看一眼殷勤跟在师父身后的陆大叔,脸上忽然浮现出一种古怪的神情,许久才慢慢道:“师父给我爹展示了一下法术,爹便肯了。”
他不开口还好,一开口阮舒更加好奇,磨了陆子渊半晌,他才叹一口气道:“爹开始是不许,师父使了一招点石成金,爹便肯了。”
“哈哈哈哈哈,师、师父他老人家不去当大夫可惜了。太会对症下药了。”阮舒跟在陆子渊后边,看着师父和爹仍旧彬彬有礼地交谈着,再也忍不住,抱着肚子大笑起来。
陆子渊脸色阴了几分,斜眼瞧了阮舒半天,最后叹一口气道:“笑够了吧,快走吧。”
冲虚也颇为慈祥地在冲他们招手,阮舒只能先忍住笑,跟在陆子渊后头,向渡口的小船跑了过去。
夕阳给河面涂上了一层柔和的金光,也给伫立河岸边的爹娘和陆大叔涂上了一层橘色的光晕。想着就要离开父母到一个陌生的地方生活,心里忽然生出几分不舍,然而最后终究是兴奋占了上峰,没过多久阮舒便拉着陆子渊叽叽喳喳地憧憬起山上的日子来。陆子渊嫌她聒噪,一会儿就躲进了船舱。阮舒便去缠着师父,师父将山上的日子说的好似神仙一般逍遥。阮舒更加迫不及待,巴不得立刻就飞到了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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