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子渊看阮舒开始还听得颇有兴致,忽然就蔫头耷脑的。心里奇怪,正要问阮舒两句,阮舒忽然将筷子往桌上一拍:“不行,我也得去看看。”
“去看什么啊?”陆子渊给阮舒又夹一筷子菜,“看热闹也得吃饱了再说。”
阮舒本来想和陆子渊说说“不”的事。然而话到嘴边,又怕陆子渊觉得她胡闹,于是又咽了回去。
三天后,阮舒和陆子渊便出发去了庆水寨。本来陆子渊不愿意阮舒来看这热闹,听说庆水寨在南屏海这一带颇为强横,寨主更是个贪色狠辣的角色。万一节外生枝,那不是自找麻烦了吗。
可阮舒执意要来,陆子渊也无法,只好让宁歆继续留心红绡的踪迹,自己陪着阮舒来了这庆水寨。
这会儿他俩就坐在船上,撑船的艄公乐得一路哼着小调。看来这夜叉确实把这十里八乡的寨民们祸害得不轻,这下大家可是举寨欢庆了。只是阮舒平时瞧热闹都是一路兴奋不停,不停地拉着他说东说西,这次却有些反常,只蹲在船头望着海面发呆。陆子渊便有些怀疑阮舒这次来的真实意图。
船拐进一个海湾,两岸忽然耸出嶙峋怪石,海面忽然变窄,水流顿时变得湍急起来。
艄公也不再哼小调,全神贯注地划起桨来。这地方是南屏海有名的龙愁滩,不但两岸崖壁岩牙交错,海面下更是密布无数暗礁,无论多少年把式的艄公,到了这里也只有小心加小心,哪里敢乱行一步。
陆子渊看着两岸地形,也看出了此处的凶险,心底正暗暗钦佩艄公稳重,如此乱滩急流还将船掌得如此平稳,就听得后方忽然传来几声呼哨。
这声音来得极快,让陆子渊都有些惊异于来人的速度。向船尾望去,只见几个皮肤黝黑的年轻人正踏行于海浪之间,纵行穿梭,在这乱滩急流间如履平地。只一瞬便已经将陆子渊他们的小船远远地甩在身后。
而他们超越陆子渊他们的一刹那,陆子渊也终于看清他们脚下似乎踩着什么黑乎乎的东西,那东西潜在水中,与水面上的几个年轻人如影随形,看上去就似乎那几个年轻人是在踏浪而行一样。
“哈呀,天木寨的人都来了,看来这下热闹大了。”陆子渊正要问刚才过去的几个年轻人什么来历,没想到艄公已是赞不绝口。
天木寨?好像听水罗寨的人提起过,这天木寨是附近寨子中最有势力的一个。阿萝还兴致勃勃地给他讲过天木寨的轶事。说是那天木寨寨主的妹子年轻时曾经在岛上的荒山里迷了路,口渴难耐时误喝了神水,谁知就这么怀了身孕,当时寨主妹子可还是黄花闺女一个。天木寨寨主知道以后恼恨非常,只当是谁私下勾引了自家妹子,非要妹子把孩子打掉,可打胎药不知灌了多少,那孩子还是稳稳地在寨主妹子的肚里。
寨主妹子足足怀孕三年六个月,才生下一个男孩,孩子生下当天便去了。那孩子却是生龙活虎,十岁上便已经长得和寨子里年轻后生一般身量,天生神力,海里的妖怪都被他收拾的服服帖帖的,飞天夜叉也在他手下吃了亏,再没敢骚扰过天木寨。妖怪都不敢惹的寨子,周围的村村寨寨哪里还敢惹,各个都是俯首帖耳。一时天木寨寨主靠着自己这个外甥倒成了南屏霸主,没有几个人敢轻易挑战他的权威。
不过今年庆水寨靠着打劫过往商船,不断招兵买马,也是积蓄了不少实力。听说庆水寨寨主罗扎早想将天木寨南平霸主的位子抢来自己坐坐了。这次他这么大张旗鼓地请了各方寨主来参加这个祭祖仪式,未尝没有什么阴谋。
想到这里,陆子渊只觉得这次这热闹恐怕瞧得不会太过轻松。
终于有惊无险地过了龙愁滩,海面逐渐开阔起来。远远地就看到岸上张灯结彩,处处彩灯悬挂,海岸两侧的竹楼外悬着数十个大木笼。被抓的飞天夜叉们就被关在木笼子里,手脚翅膀都被钉在笼子上,鲜血不时地还从伤处渗出来。附近的海面上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阮舒一看这个已是坐不住:“抓就抓,杀就杀,哪有这么折磨人的!”
陆子渊连忙将阮舒按住,海岸边已经密密匝匝地站满了人。这些人哪个没被夜叉袭扰过,说不定不少人还有着血海深仇,阮舒这么嚷嚷,被岸上的人听到了,怕是要怀疑她和夜叉是一伙的了。
阮舒也是一时义愤,被陆子渊一拦,自然明白其中厉害。何况她今天来是另有目的,于是便不再言语,静等着船靠了岸,便和陆子渊挤在人群中,一双眼却是时刻不离那数十个大木笼。
震天的鼓声响起,人群的欢呼声中一个精瘦的汉子走上高台,只见他手执香烛喃喃念诵了一段什么,尔后便面向身后山呼海啸的寨民们,高声道:“众位乡亲,咱们南屏海界数百年来代代被夜叉欺压。咱们恨不得吃他们的肉,剥他们的皮,老天有眼,让咱们庆水寨终于端了这些妖怪们的老巢。乡亲们,今天我罗扎就要把这些畜生们烧了祭祖!”
罗扎的一番话,直说得下边的乡民们热门沸腾,众众口一声,齐喊着要将那些夜叉们活活烧死。
眼见得岸边竹楼中的数十个大木笼子被绳索拉起来,吊离了水面,阮舒顿时着急起来,因为“不”就在那些木笼子当中。而竹楼中的乡民们已经将一桶桶的火油泼向木笼中的夜叉们,阮舒再顾不得其他,一时飞身而起,耳旁就略过人群中一声断喝:“慢着!”
阮舒银鞭在手,向着海岸两侧啪啪两下数十个木头笼子顶部的绳索已是断了。因为被钉在笼子里,夜叉们挣扎不得,身不由已地随着木头笼子向水底沉去。
海岸上的乡民们俱是一惊,待反应过来有人打算救走这些夜叉,顿时火冒三丈,一个个骂骂咧咧拿起自制的弓箭便向阮舒射去。
阮舒却是顾也不顾如雨的箭镞,只一心向锁着“不”的笼子奔去。
只觉得身边的箭镞一缓,寒气逼人的剑芒已是笼罩周身左右。而海面下忽然浮起无数黑黢黢的怪物,将数十个木笼子尽数托了起来。
罗扎见此情景,顿时恼怒之极。他好不容易捡了这么大的便宜,趁着夜叉们伤重一举供上了夜叉岛。可现在这些人一捣乱,他如何在九湾十八寨中立威。罗扎本想让手下把这些捣乱的痛打一顿赶出庆水寨的。可来捣乱的人,却是有些棘手。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天木寨寨主的外甥那呷。
罗扎以为阮舒和那呷是一伙的,所以等岸上的乡民们乱射了一通以后,才慢腾腾地让岸上的乡民们住手。而这时岸上不少乡民已经认出了从海面下浮起的正是那呷的海夜叉,哪个还敢妄动。
“呵呵,我说是哪个,原来是那呷。”罗扎笑嘻嘻地走下高台,走到那呷面前。一招手,手下已经捧上一坛好酒。罗扎示意手下倒了两碗,自己端起一碗到那呷面前道:“那呷兄弟能来,我庆水寨真是蓬荜生辉啊,还请那呷兄弟不要嫌弃我这酒薄……”
那呷身高足有九尺,站在人群中颇为醒目。罗扎和他说话都得仰着头。罗扎话还没说完,那呷已经接下酒碗一饮而尽。喝完后干脆利落地扔了酒碗,浑身的皮肤在阳光下显得黝黑透亮,一双眼睛精芒尽显,裸露的臂上肌肉虬结,整个人就像一个蓄势待发的猎人,随时准备将猎物博入口中。
此刻这个“猎人”抿了抿嘴,半眯了眼道:“那呷先干为敬!”
这一番动作下来,颇具豪气,周围的人顿时被那呷身上的气魄镇住,瞬间就没了言语。
罗扎本来还想着先礼后兵,找那呷问罪。可那呷身上的那中气势岂是常人能压得下的,罗扎即便心中再是不愿,也不敢和那呷硬碰。毕竟关于那呷旁的传闻可能是假的,但他天生神力可是罗扎亲眼见识过的。
于是罗扎只能干笑:“不知道那呷兄弟为什么要阻止我们祭祖啊?要知道九湾十八寨的乡亲们可都盼着这一天呢!”罗扎虽是不甘心,可还是想拿乡民们压那呷一压。
那呷嗤笑一声,似乎对罗扎的小心思颇为不屑:“不为什么。我要那些飞天夜叉!”
“呵,那些夜叉都是吃人的妖怪,不知道那呷兄弟要他们作甚?”
“对你们来说,它们就只能是吃人的妖怪。可在我那呷手里,再凶狠的妖怪也都是待调教的奴隶而已。”罗扎听着那呷说话的语气一时怒上心头,然而看着那呷望着飞天夜叉目中精芒迸射,一时又觉得脊上发凉,肚里的一通质问的说辞早已忘到九霄云外。
“呵呵,既然那呷兄弟喜欢,那就当我罗扎送给那呷兄弟的礼物了。”现在他还没有动那呷的实力,罗扎只能掩下不甘,装作若无其事地笑道。
那呷也不屑和他客气。若罗扎敢说半个不字,他那呷直接硬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