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舒跟着南乔到了里间,见到板着脸的莫离就知道恐怕刚才莫离根本就不是要请自己过来,分明是南乔不好意思直接转述才说请她。现在看着莫离分外难看的脸,阮舒禁不住回头瞪一眼南乔,南乔慌忙吐吐舌头,转身溜了。
“你那鞭子哪里来的?”阮舒刚跟莫离问了声好,莫离忽然劈头就问。阮舒一时有些傻,怎么好好地问她的鞭子,又想起这鞭子“来路不正”,自己好不容易才哄得陆子渊先不跟师父汇报,这臭脸的莫掌门怎么突然问这个。
难道她知道这鞭子的来历?
阮舒一时有些心虚,支支吾吾道:“这,您问这个做什么?”
“问你什么就回答什么,哪来的这么多废话,说,哪来的!”
……这么凶,哪里像个女人。
“啊,从灵虚阁后山捡来的。”阮舒是标准的吃软不吃硬,莫离越疾言厉色,阮舒越不好好配合,干脆满嘴胡说,“掌门我跟您说啊,那天那个天啊,瓦蓝瓦蓝的,那喜鹊喳喳地在我屋外头叫唤啊,我就知道会有事儿发生,就在院子里转悠啊,这转悠了没一会就看着天边一道金光啊,奔着后山就去了,我赶紧就追过去了……”
“行了行了!胡说什么。”莫离实在听不得阮舒继续胡编,连忙喝止了她,“你到底有句实话没有?”
“我说的句句都是实话啊。”阮舒一脸无辜。
莫离顿时火冒三丈:“屁!那分明是妖女红绡的鞭子,岂是你说捡就捡的?!你再不说实话,我就让思玄将你这满口胡话的逆徒逐出师门!”
“您问也问了,我答也答了,您就是不信我能有什么办法?至于您要找我师父告状,那就是您的事儿了,恕我不奉陪了!”阮舒也不是任人随意指责的,见莫离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咄咄逼人,当即也不屑于和她继续周旋。哪怕她是师叔呢,师叔天天给她张臭脸她也不干。随她怎么折腾吧,她阮舒不伺候了!
于是也不管莫离在身后厉声斥责,转身就走。
哪知道莫离会突然出手,阮舒只觉得脑后破空声倏然而至,急忙避到一旁就看到莫离的冰剑直擦着左颊而过。
阮舒这下是真的恼了。
且不说从她到了这离情剑派莫离就没有好脸色,便是没有半分关系的人也少有一言不合就拳脚相向的,何况她还是他们的师叔!真是叔可忍婶不可忍,婶能忍她也忍不了了。
于是二话不说从腰间抽出鞭子就向后扫去。莫离哪里想到阮舒居然敢还手,当即双手捏诀,屋中顿时涌起漫天风雪,阮舒只觉得风雪扑面而来,一瞬全身就像被冻住,动弹不得。
莫离走到阮舒面前,一把夺过她手中银鞭,轻蔑笑道:“就凭你?”
眼前的银鞭一如她当年看到的一样,雪白的鞭身,殷红的铃铛,恰似雪中红梅傲雪凌霜。
“争春。”莫离喃喃地念着这个名字,浑然不觉阮舒已经悄悄化解了冰雪禁制,并且趁着莫离握住鞭子出神的时候偷偷摸到了她的身后。
所以莫离觉察到异响的时候,阮舒已经飞速出手,一把就将“争春”鞭握在手里。
莫离试图将鞭子抢回,可她一向习惯用剑,即便法力精深,却怎奈阮舒握着鞭子一端后,那鞭子就像有了灵性,蛇一般缠绕曲腾,莫离一个不小心便被阮舒抢回了鞭子。
真是奇耻大辱。不但被一个小辈如此顶撞,居然教训她一下都连连失手。
莫离恼极,双手一翻,无数冰锥激射而出,速度之快,阮舒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发现那层层冰锥已经飞到了眼前。
阮舒知道躲不过,只是下意识地挥动手中的银鞭。
眼见得躲闪不及,阮舒不由地咬住了下唇。
屋中忽然闪过无边剑光。只听得乒泠泠冰锥碎裂落地的声音。阮舒和莫离俱是一惊,抬头发现陆子渊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场中。
“莫掌门,您就算不欢迎我们,也不用如此吧?”陆子渊站在当场,不卑不亢,面上不带一丝笑容。
莫离瞟一眼师弟的这个徒弟,当真是天纵绝才,小小年纪就有如此的修为,居然能够毫发无伤地接下自己刚才那招。只是他教养的徒弟都太没规矩了些:“哼,我不过替你师父教导一下他这顽劣的徒弟。”
“师妹即便顽劣,也和该师父教导,就不劳莫掌门您费心了!”阮舒本以为陆子渊会嫌她胡闹,不想却听到陆子渊如此回护自己,一时刚才强压下得委屈翻上心头,阮舒自己都没觉察就已经红了眼眶。
莫离被陆子渊一句话噎得言语不得,正要再训斥几句。陆子渊却拉过阮舒直接走出门去。
留下莫离愣在当场,片刻后暴怒不已,一掌便击飞了身边的桌椅。
陆子渊阴着脸拉着阮舒直接朝山下走去,傅醉虽有些好奇,却也只是抬头看了一下,并不曾言语。
没一会儿南乔慌慌张张跑出来,四处张望了一会不见阮舒和陆子渊的影子,抬头看到傅醉坐在一边,皱眉犹豫了下便跑到他跟前道:“公子,你可见到舒儿他们到哪里去了?”
“不是被你师父赶走了?”傅醉将开明兽抱在怀里,站起来拍拍衣服上的土:“傅某也告辞了,省得尊师一会亲自来赶我走。”说罢一拱手,悠悠然走出了山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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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子渊和阮舒御剑行至苍雪峰半山腰便被迷津挡住了去路。
“怎么办?没有之归鸟咱们过不去。”阮舒心情虽有平复,可眼眶还是微微有些泛红。
“那你想下山吗?”陆子渊一直将阮舒的手紧紧攥在手心。
“这破地方我一会儿都不想呆了!”
“那好。咱们下山!”
阮舒听得陆子渊坚定无比的声音,感觉到他手心的温暖,终于用力点了点头。
两人并肩相依向着风雪漫卷的迷津走去。
迷津之中鹅毛大雪被狂风裹挟着直扑人面,进入其中的人几乎都睁不开眼睛,只能感觉到刺骨的冰冷,呼啸的风声。举步处处风旋,陆子渊和阮舒刚走了一半便被巨大的风旋裹挟得迷失了方向。
阮舒望着陆子渊冻得乌青的嘴唇,忽然后悔自己刚才那么任性。如果两个人走不出去,她不敢想象……
阮舒正胡思乱想着,就发现陆子渊将自己的双手又努力握紧了些。其实两人现在已经被冻得四肢麻木,阮舒的双手早已经没了感觉。只是觉得手被抬起,就发现陆子渊费力把她的手地往怀里塞了塞。
“陆子渊……”阮舒的声音都拖了哭腔,陆子渊慌忙回头,将阮舒护在怀里:“怎么?还是冷吗?”
“陆子渊,你怎么能随着我胡闹。咱们万一走不出去怎么办?”阮舒闷在陆子渊怀里,声音发颤。
许久听不到陆子渊的回应,阮舒抬头,发现陆子渊正专注地望着自己:“无论你做什么,我都愿意陪你。放心,有我在,咱们一定能出去。”陆子渊的声音被寒风吹得支离破碎,然而他专注而温暖的眼神却早已经把一切都送进了阮舒的心里。
阮舒望着他用力地点了点头:“就不信一个破迷津能拦得住咱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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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乔听说阮舒他们下山了,想到迷津危险重重,生怕阮舒一个倔脾气硬闯了,连忙从师姐那儿借了之归鸟。趁着师父忙着照顾宁歆她们,一溜烟跑出了山门。
一路马不停蹄地赶到了迷津边缘,南乔找了半天都没发现阮舒和陆子渊的影子,不得不相信两个人居然真的敢硬闯迷津。
他们又不是没见过迷津的厉害。有些风旋可能随时会把人卷到悬崖底下。
南乔不敢想下去,连忙放出之归鸟,一头扎进了迷津。
然而她在迷津中呼喊了半天却听不到一丝动静。她拼命压抑着心头不好的想法,又在迷津中转了一个多时辰,实在坚持不住,便让之归鸟带着自己出了迷津。
此时天色已然昏黑,南乔想到夜里在迷津中寻人几乎是不可能,不由地鼻头一酸。
虽说她和阮舒刚刚结识,可两人都是爽利性子,不到一会儿便混得亲姐妹一样。想到这么一个朋友刚刚结识就要失去,南乔止不住高声呼喊起来:“臭阮舒,你到底在哪儿!”
连着喊了几声,只有自己的回声在空旷的雪地上回荡。南乔往雪地里一蹲便大哭起来。
“南乔,我死得好惨啊,你要为我报仇啊……”一阵诡异的女声忽地平地里响起,南乔惊得抬头,就看到一个披着长发的女子僵直着身子一跳一跳地向她“走”来。
“啊!鬼啊!”南乔大叫一声,拔腿就跑,却脚下一滑跌了个嘴啃泥。
就听得身后传来一阵大笑声:“哈哈哈,南乔,想不到你这么胆小啊!”
南乔回头,顿时气了个仰倒,片刻之后又开始大哭。
阮舒一下慌了神儿。只是刚从迷津出来,手脚还有些发僵,只能手脚并用爬到南乔身边:“好了,好了,乖南乔,我就是想跟你开个玩笑……”
阮舒还话还没说完就被南乔一把按到了雪地里:“哼,臭丫头,我急得嗓子都冒烟了。你居然还和我开玩笑,还开不开了,开不开了?”
阮舒被南乔制住动弹不得,只好举手讨饶:“再也不敢了。饶命啊,女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