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子渊猜的没错,这博弈大会,谢玉霖就算不为别的,单为司马清他也得来。自半月前玉笙闹了那么一次,司马清足足在床上躺了三天。她身子本就虚弱,又被玉笙这么一吓,一时病情更加沉重,谢玉霖一边担心的要命,一边又怕自己的真实身份会吓到她,只能每晚偷偷地借着月光在窗外偷看司马清,抓心挠肝地等了半个月,就等着这博弈大会能当面跟她说说话。
这博弈大会本是司马家每年举办一次的,为的就是和各地的同好们切磋棋艺,只是从举办之日起,这棋圣的称号几乎都是司马家的人垄断。镇上人现在关注这博弈大会倒不是为了谁能拔得头筹,而是想看哪个人能意外进局,有机会和这棋坛泰斗司马家一战。
于是博弈大会上的生面孔谢玉笙成功赢得了绝大多数人的注目。这不但是因为谢玉笙本身气度不凡,更是因为司马睿居然也对他毕恭毕敬,让一干人不由地暗自猜测这谢玉笙究竟是何等厉害人物,居然连司马睿都对他礼遇有加。
他们哪里知道,慑服司马睿的并不是谢玉笙的棋艺,而是谢玉笙那诡秘的身份。
陆子渊居然听了阮舒的意见,乖乖在台下充当观众,引得黄掌柜他们长吁短叹,不少人都临开场了还不断撺掇陆子渊上场比试。陆子渊都笑着婉拒了,黄掌柜他们不由地哀叹,唉,看来那个蛮丫头已经把这俊姑爷拿下了,这才几天,就整治得这么听话。
众人还在议论纷纷,就听得锦瑟声起,围观的众人连忙屏声静息,司马睿上台发表了一通激情昂扬地开幕说辞,似乎与往年无甚两样,而细心的人却发现,司马睿今年似乎显得愈发衰老了些,看来真是年纪不饶人啊。
司马睿公布了对阵名单便宣布比赛开始。好巧不巧,谢玉霖正和谢玉笙一组,此时他正两眼发直地盯着对面看台的帷幔,几乎要把那帷幔看出个洞来。
风偶尔掀起帷幔一角,露出司马清的湖绿裙摆,谢玉霖一颗心全随着那帷幔飘来荡去。他多想就那么守在司马清的身边,可现在是在比赛,谢玉霖也只好收起心思,全力应对。
七局之后,谢玉霖对上了谢玉笙。
谢玉霖一时有些紧张,谢玉笙却是满面得色,仿佛胜券在握。
“玉笙,你莫要为难他们……”谢玉霖眼睛望着对面看台,口中低低地对谢玉笙说道,隐隐有种乞求意味。
“这些凡夫俗子还轮不到我动手。”谢玉笙只轻笑一声,抬手道:“请!”声音颇响亮,一时引得不少人都向他们这边看来。谢玉霖不好再继续说什么,只好向谢玉笙一拱手,努力专心下起棋来。
然而仅仅数日不见,谢玉笙的棋艺却仿佛一日千里,棋局刚开始,谢玉笙便步步紧逼,处处咄咄逼人。谢玉霖勉力应对了几步,直觉得与上次和玉笙对局相比吃力得不是一点半点。堪堪撑到中局,谢玉霖已经是大汗淋漓,直直地盯着眼前的棋盘,许久没有反应。
“玉霖兄。”听到谢玉笙悠然唤他,谢玉霖这才返过神来,他输了,而且输得比哪一次都要惨。因为下棋攒起的一点点自信在这盘惨败的棋局面前轰然崩塌,也许,他谢玉霖就注定这辈子一事无成。那个预言现在想来,简直是个天大的讽刺。
“呵呵。”谢玉霖推开棋盘,失魂落魄地走下了台。也许,他的人生就是一场错误,他现在几乎迫不及待地要结束这个错误。
“谢兄,这有些人呢天生平庸,像博弈这样精思高妙的技艺,不是随便谁都可以的。”
谢玉笙满意地看着谢玉霖脸色一瞬间惨白,身子摇摇欲坠。他现在明白得很,谢玉霖已经完全被他击垮了,这个平庸至极的小子,凭什么一直占据着碧龙族舆论那么重要的位置!现在他就让谢玉霖明白自己的身份。
谢玉霖踉踉跄跄地走下台,忽然眼前一暗,却是满脸焦急的素弦挡在前面:“公子,你没事吧?”
谢玉霖回头望一眼被风轻轻吹起的帷幕,他猜不到司马清现在该是怎样的表情。虽然心里难受得要命,却仍是强撑着道:“谢谢,我没事。”让你家小姐别担心这句话,转了几转,还是咽进了肚子里。
谢玉霖垂头丧气地走出了人群,阮舒看着这个可怜的家伙,不禁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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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玉霖茫然地晃荡在碧落湖畔,看着远处的落日,忽然心上无限悲凉。
如果他谢玉霖注定平庸一生的话,老天为什么要跟他开这样一个玩笑,那么一个预言,现在想来,一字字一句句,全是钉在心上的讽刺。就凭他,还要参加龙门大典?恐怕他再怎么努力也做不到吧?既然明知做不到何苦还要努力呢。
呵呵,谢玉霖不由苦笑,眼中漫起一股酸意。
“嘿!帮忙把那桃子捡起来呗!”一个脆生生的女声响起,谢玉霖急忙循着声音望去。他居然没觉察到有人靠近。
就看到一个十四五的姑娘坐在他身后的一根树杈上,嘴里啃着一个大桃子,眼睛还骨碌碌地盯着地下。
谢玉霖低头一看,一颗硕大的桃子正安安静静地躺在他脚边。
“咳,姑娘,你的桃子。”谢玉霖低头将脚边的桃子捡起来,仔细地将桃子上沾的浮土拂净了才递了出去。就看树上的姑娘一个翻身就利索地跳到了地下:“嘿嘿,多谢。”
谢玉霖这时早已经认出眼前的人来,于是皱眉道:“我说过我绝不会说出赤龙金的秘密,你又来找我做什么?”
阮舒一边啃着桃子,一边笑眯了眼睛:“没什么,你那对头被人整治了,我来给你报喜而已。”
“报喜?难道清儿她……”
“恩,你是没看到啊,你那对头当时那个脸绿的了啊。差点都要动手了。”阮舒一边说一边兴奋地手舞足蹈。
“那清儿她没事吧!”谢玉霖却无暇关心别的,只担心司马清会有什么差池。
“放心,有我们在呢,怎么能让他撒野。”
“那,多谢了。”谢玉霖庆幸的同时,忽然有股深深的无力感。看吧,自己连喜欢的人都保护不了。世界上怎么会有自己这么没用的人呢。
“诶,你怎么忽然不说话了?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挺没用的?”阮舒把最后一口桃子吞进肚里,捅捅旁边呆呆的谢玉霖,顺便在他身上揩了揩手。
谢玉霖被她说中心思,闷头应了一声:“我这样的人活在世上有什么用?”
“哎呀,我说你这人这么这点打击都受不了。不就是不会下棋嘛。我也不会。我还被那镇上的乞丐鄙视呢,难道我就不活了啊。”阮舒一边说,一边找了棵舒服的树干靠着。
“你不懂。”
“这有什么好不懂的。不就是你什么都不如你那对头?我跟你说,我也一样。你记得跟我一起那黑面神吗?他可是我死对头。哎,从我记事起,我爹就老拿我跟他比,什么人家懂事了,好学了,孝敬长辈了,不让父母操心了……我当时唯一骄傲的就是我比他吃得多。”
谢玉霖上下瞟阮舒一眼:“这我信。”
“哼,这可是我一直保持的绝对优势。可是人家就是厉害啊,学什么都跟玩儿一样。你说同样跟师父学法术,人家一个时辰就会,你一个月都不会什么感觉?”
“不甘心。”谢玉霖忽然觉得眼前这个眉眼飞扬的女孩子分外亲切。
“对啊,我憋屈啊,我难受啊。可人比人有时候就是气死人。关键看你比什么。要论吃,他陆子渊再修炼十辈子也及不上我。要论素质,你那对头跑着追八辈子都赶不上你。”阮舒说到这里忽然仰头一笑:“人活着嘛,就不要太介意别人怎么说,怎么看。这辈子是你的一辈子,别人指指点点完了,这日子还是得你自己过。你说,你凭什么因为别人忒没良心的嘲笑就毁了自己这么美好的一辈子呢?”
谢玉霖开始还觉得阮舒说话不着边际,渐渐地居然听出几分道理来,最后忽然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对啊,自己总是纠结于那个预言,纠结于自己资质太平庸,完全就是因为自己太在意别人的看法。其实预言算什么,平庸又如何,自己生而无病无患,有着自己心爱的人,为何还要为了旁的事纠结烦恼?
谢玉霖只觉得一直压在自己头顶的预言阴云一下子散开了,心头忽然清明无比,激动地一下子上去握住阮舒的手道:“听君一言,胜读十年圣贤。我真是太蠢了,真的,我一直转不过这个弯儿来。我一直觉得被预言选中的我必定是应该英明神武,最起码智勇过人的。可老天分明只给了我一个普通到不行的脑袋。我奢望得太多,结果就失望越多。我明白了,尽我所能把握现在才是最重要的。桃子姑娘,谢谢你!”
阮舒看着谢玉霖那双格外真挚的眼神,实在不忍心破坏现在这气氛,可她心里憋得难受。她怎么就成了桃子姑娘了。她是有名字的好不好!
然而没等阮舒有所行动,就听得身后陆子渊沉声道:“你们做什么!”
谢玉霖这才发现自己居然还握着“桃子姑娘”的手,连忙手足无措地撤到一边,慌慌张张地解释:“那个,我们什么都没做,真的。”
陆子渊却只管黑着一张脸。谢玉霖这才明白阮舒口中的黑面神的威力,一时窘迫难当:“陆公子,你放心,绝对不是你想得那样,刚才我确实是唐突冒犯了,但是我心里对桃子姑娘绝对没有半分绮念的。我发誓!”
陆子渊心想你小手也拉了,知心话也说了,还想怎么样,居然还说没有绮念,真是不可原谅。因此只是冷着脸不理谢玉霖。谢玉霖见陆子渊没有谅解他的意思,一时更是慌神儿。
“哎,嘿,嘿,书呆子,吃亏的好像是我诶,你一个劲儿地冲他道歉是怎么个意思?”阮舒是实在看不下去了,他们俩当她不存在吗?
“人家对你拉拉扯扯的你不管,他跟我道个歉你至于嘛?”陆子渊不知怎地心头就冒起团火。这个臭丫头,脑子是个什么构造,居然纠结这种问题。
“我至于至于就至于,你管得着嘛!”阮舒也恼了,这个陆子渊抽什么风,莫名其妙给她脸色看,现在居然还敢吼他,不要以为她怕他。
谢玉霖见两人好好的忽然吵了起来,一时觉得自己罪孽深重:“都是我不好。陆公子,我发誓,我绝对没有轻薄桃姑娘的意思。我知道你紧张她,但是你也不应该无端端地吃飞醋啊。”
“闭嘴!”谢玉霖还要嘟嘟囔囔地谢罪,陆、阮已是同时转过头来喝住了他。谢玉霖看着两人都是凶神恶煞的样子,不情不愿地闭了嘴。其实他还想说,陆公子既然喜欢上桃姑娘就该对他温柔些,不要这么横眉冷目的,可对上陆子渊几乎要杀人的眼光,终究是忍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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囧,抱歉,更新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