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川夹起一块烙饼,烙的金黄的面饼上点缀着翠绿的葱花,他三两口吃完,又端起碗喝掉最后一口粥。放下筷子,挑眉看了一眼陈真。
几天相处下来,陈真已经习惯了和祁川保持这种察言观色的交流方式。她指着大盘子里还剩了一小半的烙饼说道:“啊,是这样的,我做这么多是为了留给你中午吃的,如果不够,锅里还有呢。我等会要去城里一趟,大概不到晚上就回来了。”她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今天是元宵节,而且还要给你买点药。”
祁川站起身,整了整身上的衣褶,抬起长腿边说边向外头的院子里走:“一起,门口等你。”
“那怎么行呀,你身上还有伤呢。”当然,她得到的回答是一声不轻不重的关门声。
陈真摸了摸下巴,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在她的印象中祁川从来都是说一不二不允许一点反驳的,只要是他决定的事,磨破了嘴皮子的劝也没用,把他说的不耐烦了还会换来两个白眼。既然去就去吧,说不定他是很久没出门所以憋坏了,今天元宵节城里一定很热闹,每天冷冰冰的在街上凑凑热闹可能性格也能变得稍微温和好相处一点。
飞快的收拾好碗筷后陈真拿起炕边的一个小罐子,把手伸进去抓了一把黑煤灰涂在脸蛋和脖子上,洗干净手后又从柜子最里层拿出一个布包取了点碎银子,这才往院子里走去。
身姿挺拔的祁川站在院子里,他身上穿着赵奶奶儿子的旧衣服,腰间挂着那把赵家小厮替他换衣服擦身子时发现的乌金匕首。
陈真走到他身边,“走吧,赵家村离城里不远,咱们一会儿就走到了。”
祁川抬起手揪住陈真的衣领,皱着眉打量着眼前这张涂得脏兮兮连五官都快看不清楚的脸,不太高兴地说道:“难看,擦了。”
陈真想都没想就拒绝道:“不行,这个不能擦。”
这话拒绝的太干脆了,祁川眯了眯眼睛,冷冷的瞪着她。
陈真被他的眼神看得心中害怕,便央求道:“这个真的不能擦掉的,万一被别人看到了,我就要被抓走了,我们就这样去吧。”
陈真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在桂平,祁川至今也没有问过,如今看她这样的反应,大概是从家里偷跑出来的。
祁川的不回答让陈真快要急的哭出来了:“铭允哥哥,求你了好不好。就让我这样去吧。”
男子汉大丈夫何必和小姑娘计较?虽然祁川喜欢陈真平时那张脸,可是既然人家都这样求我了。想到这里,祁川松开揪住陈真衣服的手,头也不回的迈着大步向前走去。
赵家庄通往平桂城的大路只有一条,十五岁的祁川比十三岁的陈真整整高了一头还要多,得到了允许的陈真心中开心不已,在后面一路小跑的跟着他。
晌午的时候,两个人终于进了平桂城。
先找了家面馆,吃了一碗热乎乎的牛肉面,随后在中药铺子抓了药。陈真看着天色还早就带着祁川沿着桂平城的大街小巷逛了起来,她被赵奶奶收留后曾跟着来这过几次在城里购办年货,虽然算不上熟悉,倒还能大概记得路。
街头巷尾到处人来人往,热闹非常。谈天声,说笑声,街边小贩叫卖的吆喝声此起彼伏。来来往往的男女老少大都穿着正月里刚裁剪的颜色喜庆的新衣新帽,路边到处是卖东西的小摊儿,卖的都是剪纸,糖人儿,山楂糕,拨浪鼓,炸年糕,豆腐串,面具,面人儿……这些吃的玩的。吸引了好些小孩子围在一旁看的津津有味。
不时有结伴而行的人和他们擦肩而过,叽叽喳喳的话语也或多或少的落到了祁川和陈真的耳朵里。他们谈的最多的都是关于一个叫柳公子的人。
“不知道今年的花灯会柳公子会不会来呢?”
“年年花灯会都听人说起柳公子,今年终于能亲自看看了呢。”
“柳公子自从参加花灯大会开始,不论是射箭还是猜灯谜,都是独占魁头呢,真是文武双全!”
“今天我可要打扮的漂亮些,说不定就有这个福气被柳公子看上了呢!”
陈真听到这话也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便看到说这话的大胆姑娘正被她身旁的小姐妹嘻嘻哈哈的点着头笑骂着不害臊。
陈真对他们口中的柳公子倒没什么兴趣,可她十分想去看看北国的花灯会。她想了想自己随身带着的银子,随即这样的念头便打消了。逃出来时随身带的只有一把碎银子,被赵奶奶收留后好心的老人帮着她把戴的珠钗玉簪这些都当了换了挺多的钱,可这几天因为祁川的原因她已经花掉了不少,等到钱花完了,这日子又该怎么过呢,难道她要再回陈家吗?
还没等陈真细想,头顶就传来祁川略带讽刺的声音:“扭什么头,你也想看柳公子?”
“哪有啊,我在想如果能看看今晚的花灯会就好了。”
祁川冷哼了一声。“未时二刻关城门。”
陈真笑了笑,说道:“恩,对呀,而且你身体还没好,我们也没钱住客栈,我们回去吧。只是有些可惜的,不知道北方的花灯和我们南方的是不是不太一样呢。”
虽然这段话的后半句说的声音很低,可祁川还是听到了,他停下脚步,明知故问的套话。“南方?”
陈真有些惊讶他的好听力,她咬了下嘴唇,看了看周围来来往往的人群,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踮起脚努力离祁川的耳朵近一点,压低了声音说道:“其实,我是乐陵人。”
果然是乐陵,姓陈,逃出来,祁川想到韦旭尧亲自替弟弟韦昇舜的傻子儿子像南方的陈家提亲的事,此刻心中的谜团便猜明白了十有八九,这逃出来多半逃的就是这桩婚事了。
心中的猜测得到了肯定,祁川奖励似的摸了摸她的头,温柔总是很短暂的,随后,陈真就被揪着胳膊拉进了路边离他们最近的客栈里。
祁川掏出一锭银子啪的扔在柜台上,硬邦邦的对着看着银子笑得乐开花的掌柜的说道:“住店,再买两身衣服送来。”
华灯初上,争取央求了半天只换来一句‘大过节的谁看你’的陈真只能认命的用胰子洗干净脸,梳顺特意弄得蓬松的发髻,换上客栈老板送上来的粉色襦裙上杉和厚实的棉斗篷。祁川在考虑要不要告诉她,其实韦昇舜儿子的婚礼大后天就要举行了,新娘子不可能至今还没送到洛京,所以她以后根本不需要以后再把自己故意折腾的那么丑再出门了。在看到换掉粗布衣服的陈真后,祁川还是决定把这些话咽到肚子里。如果她每日都这样一个人出去那实在很危险,弄得脏点丑点也比被卖到青//楼里好。
平桂城最大最长的金桂街上,道路两边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灯里的点上的蜡烛火光把长街照的宛若白昼,远远看去如同两条闪闪发亮的长龙。琴鼓奏鸣,舞狮欢腾,欢歌笑语飘满街头。
最热闹的地方当属金桂街正中搭着的两个长方形的临时戏台子,这便是分别专门用作比试猜谜和射箭的地方,每个台子四周都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不断凑过来看热闹的百姓一个个都想往里挤,于是这围观的群众一圈圈的往外扩张着,越圈越大几乎要占满了大半街道。密密麻麻的人头把视线挡的严严实实的,只能远远看到东边几个猜灯谜的男男女女或坐或立。西边几名高矮胖瘦各不相同的汉子站在台上拉弓引箭,努力让手中的弓箭射掉九个细线悬挂的苹果后正中红色靶心。两边都时不时传来一阵阵的鼓掌和叫好声。
“想看就看。”祁川的声音明显不怎么乐意。
陈真收回目光,笑眯眯的拉了拉他的袖子,“不看不看,这有什么意思呢,反正也轮不到我们,这街边的灯里也全都是灯谜呢,咱们就在这里玩玩就好,去凑那热闹干嘛。”
说完,她随手选了右手边挂着的一盏蜡烛不曾点亮的红色花灯。“咦,你看这个花灯倒和别的都不大一样,怕是忘记点亮了。我们就猜这个好不好?”
“恩。”
陈真将花灯穗子下拴着的红色纸条放在手中,读道:“新月一钩云脚下,残花两瓣马蹄前。(答一字)”
她看着纸条思索了一会儿,又用左手食指在右手手心上画了半天,这才抬起头冲着祁川显摆似的笑了一下,“我猜出来啦!”
祁川白了她一眼,丝毫没有想继续和她交流下去的意思。
陈真转头问身边同样在猜谜的女孩道:“这位姐姐,劳烦问一句,这猜谜可有奖励吗?”
女孩看她拿着手中的纸条拴在红色花灯下,惊喜的嚷嚷:“你只需要把这纸条解下来去找孙先生便是了,真是巧了,他刚巧走到这附近,你看,前面站着的那位老先生便是了!若是答对了这花灯便送给你!这些花灯的颜色代表了灯谜的难度,按照红,粉,蓝,绿的顺序,花灯的数量不断增加,灯谜的难度逐次降低。当然最难的灯谜都在那边的台子上呢,你竟然能想出这红色花灯的灯谜,怎么不去那上头试试?”
陈真认真的听完她说的这么长一串话,心中感慨平桂的民风热情纯朴,忙谢道:“谢谢姐姐了,我也不过是试着答,哪敢上去献丑。”
陈真解下花灯上的纸条,祁川有些怀疑的跟在她身后走到那位孙老先生身旁,只听她说道:“老先生好,小女子不才,想试着解解这灯谜,若是说错了还请老先生莫要见笑。”
那孙先生鹤发童颜极为慈祥可亲,他笑着接过纸条说道:“姑娘来说说。”
陈真娓娓道来:“上句新月一钩云脚下便是把月字放在云字脚下,下句是残花两瓣马蹄前,残花是将花字去掉草头人旁,既然是两瓣就是残留两个七字。马字有四个点,即为马蹄前,因此,我答一个熊字。不知说的对不对?”
老人听罢哈哈大笑,手一挥,他身后的小厮便跑着去拿来了那盏花灯递给陈真。孙老先生摸着胡子笑着说道:“这是今年花灯节第一个送出的红色花灯,小丫头倒是来了个开门红!”
陈真接过花灯,用那小厮递过来的的火点燃了花灯里的蜡烛,没走几步,便看到那燃烧的烛心噼里啪啦的爆起一个灯花。她欢喜的一个劲盯着花灯瞧,连看路都给忘记了。祁川只能揪着她的衣服免得两人走散了。
这样走着走着,不知不觉竟然快要到了长街的尽头,人也渐渐的少了,只摆着几个零星的小摊子。陈真这才抬起头,她左右看了看,眼睛一亮:“铭允哥哥,我们今天还没有吃汤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