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唐都长安并没有一个叫玄武门的地方,如果那个传闻中的二皇子刘祉真有什么野心的话,在这样的一个方方面面都已经是确定不变的情况之下,他想要突围而出,不流血肯定是不行的。
当然,事情或许同他没有关系,他现在只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养子,说的话即便是身边的小丫鬟都未必会听。张家那个叫苏苏的女人要嫁给三皇子做一个王妃,这是大多数人眼里的好事。眼下或许有一部分人会意识到不妥,比如方家的某些人,但即便如此,也不可能去阻止。
这样说来,其实现在的自己倒是什么都做不了的,纯属闲吃萝卜片淡操心。
除夕这一天白日里,方家府内的热闹自晨时开始便不曾停过。这是大唐元义三年的最后一天,过去一年里的点点滴滴,好好坏坏,都在这里做了汇总,告一段落,是值得庆祝的日子。方家虽然一大家子每日在一起吃饭,但是真正到了除夕的时候,也还是将这样的热闹朝上提升了许多。最主要的表现便是整个家里的布置,开始张灯结彩——这样的准备其实几天之前也已经在做了。
或许方家还是有些人介怀方勉的身份,但是也随着时间过去,这样的态度也都慢慢的降到偶尔会说两句话的程度。从这一点而言,方承仁的回来,终究是有些作用的。这中间若说还有起到关键作用的事情,便是方存真的那场针对程家的怒火。大多数不知情的人,便开始因此重视起了方勉——也许以前有什么不愉快,但既然老太爷都维护他,这样的觉悟自然还是要有的。
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唐代已经有了春联,方府进进出出的院落门口,都是要用写了字的红纸贴在门庭的两侧,基本上与后世已经没什么不同。
方承仁既然回来了,三房这边风春联自然就是他来写。早两日便已经写好,方茹忆这日早上拿过来给他看。上午时分,方勉拿了凳子、椅子,又让婉儿拿了浆糊之类的,开始将自己的院落贴上春联。其实对于他的举动,婉儿是有些为难的,也旁敲侧击地提醒他,这种事情让下人来做就可以。不过方勉依旧是我行我素。
这一个整个上午,显得忙碌和喧嚣的方府当中,在这一方院落门前也会传来这样的对话。
“高一点,再高一点……不对,是低一点……哎呀,还是高一点好。”
“到底怎么啊?你个丫鬟有强迫症……随便吧。”
“不行!贴春联可不能随便。”
忙碌半天之后,才勉强让婉儿觉得满意。完了之后,婉儿才开始纠结自己先前的举动会不会不符丫鬟的本分,而方勉已经提了凳子走回院落当中。他其实能够看出,作为丫鬟的婉儿,对这一天的除夕其实是相当期待的,倒也无伤大雅。
路过其他的院落,都能见到类似的情景。除了下人们的忙碌之外,方家的主人们也都有自己的事情,但基本上也都忙完了,有着一定的闲适心情开始走动说话。扬州是方氏的老家,其他一些地方的方家子弟也都回来了过节,堂亲表戚一大堆,辈分之间混乱得一塌糊涂。当然,也有一些没有回来,比如方勉的那个在襄州为官的二叔方承礼,因为那边今年入冬之后冻死人的情况比较多,他就很难离开了。偶尔不知道哪里也会传来一阵炮竹爆炸的声音。
“这两日听七哥说他在成之拜师这件事情上做错了……此事,妹妹知道了吧?”
方茹忆今日和一些姐妹们聚在一起说话聊天,女子们这一天不需要做什么,打扮得花枝招展也就够了。一面也在等在着晚上的除夕宴。她如今在家里算是待嫁,虽然她本人不愿嫁,但类似的意思也还是这样子的。同程家的事情倒是没有人再提了,相互之间保持着友善,这时候听到二房的一个姐姐问起来,方茹忆垂了垂眼睑:“听成之说关系不大的……七哥那边倒不必放在心上。”
大家一家人,能够互相理解,不要闹出矛盾,在她而言也是最好不过的事情。此事说气愤自然也有,但方勉自己都表示无妨,她也就安心了一些。
“其实主要是那个程元辅啦,他不是个好东西。”又一个女子插嘴道,这般评价一句之后,声音带着几分愤然:“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这样的说法也是起来自有的,方迎年之前在的琴楼当中与一个叫芸娘的女子打得火热,后来那边据说还有了身孕。这种事情,并不光彩,他也极力遮掩,程元辅因此拿来威胁他。方迎年既然选择和方勉坦白,本身也是承受了这样的后果。他已经娶了妾,这两天后宅颇不宁。一众女子听来,难免会朝自己往后的命运上做联想,有些兔死狐悲的感觉。不过终究是除夕将至,即便是闹,也不能太过分。
夕阳刚落下的时候,方府除夕的晚宴便已开始了。一道道菜肴已经开始往上摆,上上下下从主人到管事、小厮、丫鬟、护院足有数百人,规模庞大,从平素吃饭的大厅以及外间的院子里,一张张桌子排得满满的,热闹遍及每一个角落,外间还传来一阵阵鞭炮哔哩礴喇的声音。
天很快就彻底黑了下来,火把与灯笼燃起,孩子跑来跑去,人群中吆喝声、招呼声、闲聊声响成一片。猜拳的、念诗的、谈事情的,婉儿、环儿还有一种丫鬟也都显得很高兴——这样的日子,在靠外一点的地方,也有她们的丫鬟席。
方存真等人坐在上首的席上,虽然这些近来因为一些事情困扰着,但此时倒是看不出来。平素比较威严的脸上也多了几分笑容,不时和人说着话,小辈们过去的时候,也会勉励两句——当然能够过去的,也总要能够说得上话才行。
方勉身处其间,他是很喜欢这种感觉。
在方勉不远的一桌,方迎年朝这边看了一眼,然后那边二房的方文定也朝这边看过来,方勉冲二人笑了笑,那边回礼般地点点头,随后二人交头接耳地说了些什么,这边倒是听不到了。
“伯举啊,我们兄弟二人喝一个……”
“哦哦,好的。”
方文定便是方家二房方承礼的儿子,也就是方勉的二哥,平素喜欢在外结交朋友,很多时候不在家吃饭,不过今日如论如何都是跑不了的。对方交友甚广,因此对于方迎年近日的作为多少知道一些。当然,原本他也不至于说什么,只是在方存真与程家翻脸之后,方迎年一时间六神无主,找到他拿主意,随后才被他劝着过来道了歉,也是下了相当的决心了。
方文定同他简单的碰了杯:“不要怪哥哥。老太爷因为他的事情发了火,说明他在老人家心里是有位置的……你胳膊肘往外拐就是不对。”
“二哥说的是,在下孟浪了。”
方文定看了他一眼,伸手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让你和他道歉,为兄知道你背后是有怨气的,但是没有办法,事情是你做得不对……你那个琴楼的相好,又是怎么回事啊?”
“咳,此事……”
“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为兄的意思是,你不能帮着外人对付自己人……但是自己人也会有矛盾的嘛,在这个范畴内,不要做得太过,为兄也是支持你的。”声音稍稍压低:“他毕竟是个养子。好了,你自己想一想,今日主要还是要喝高兴。”
方文定说完之后,又拍了拍他,随后站起身到上首那边的桌子上敬酒去了。方迎年在那里愣了半晌,还在琢磨着他话里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