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姑姑和众位姐姐请安。”一进门,川棠便毕恭毕敬地道。
沁鸢看着她那不堪入目的双颊,蹙眉道,“坐下吧。”随即再也不看川棠一眼。
川棠自嘲地想:连神仙的狗都嫌弃她,要真有人愿意多看她几眼,估计不是欠了她的钱,就是欠了她的情。
华裳看见川棠手中拿了把扇子,便问道:“哟,这种天气拿团扇来,是怕这屋里太暖和了不成?也是,相比你那屋子,这屋里似乎真的太暖和了。”言下之意倒似在替川棠抱怨。
其实倒也没什么好抱怨的,一个宫女住的屋子,哪能和娘娘的屋子比?冻不着人也就不错了。
川棠自然不会顺杆往上爬,那可是不识好歹的事儿。她只垂眉顺眼地道:“姐姐说笑了,我那屋子冷暖适宜,住着正好。”她看向手中的扇子,解释道,“我拿扇子是因为我有时会感觉……这两边脸儿有点儿热热的,怕是火气上涌的缘故,热到难受了,扇一扇,就感觉好多了。”随便扯个谎,貌似逻辑还算通。
“听出来了,这疯劲儿可是真过去了!”华裳笑道,“那会儿可是吓坏我了,还以为好好一个人,又……”她收敛了笑容,盯着川棠问:“许是我错了,你那时,是不是就没疯?”
这么一问引得其他人也看向川棠。
川棠愣了愣,忽然拿眼偷瞄了下倾月,面现恐惧之色,看向华裳道:“姐姐,别人这么说也就罢了,你是知情的人,怎么也会这样说我……”咬了咬下唇,不敢再多说的样子。
在场恐怕都是心思聪慧之人,她那么一说一看,便都猜了个大概。
不过仍是有人装糊涂,“该不会是觉得自己没脸见人,所以才要装疯逃避吧?”说这话的是落雯。
她刚说完,桃香一个眼神瞪过来,她装作没看到。
“一个女孩子变成这副模样,也难怪她不愿意见人了。”素瑶也跟着说道。
“我要是她,恐怕要几天不出屋了。”落雯又道。
“可不是么,出来难保吓不着人。幸亏娘娘出去了,不然若是娘娘见到,少不得又要发癫呢。”素瑶和落雯一唱一和,笑意盈盈的,一派和和睦睦的样子。
哪能不和睦?落雯这样巴结讨好,可算是给了素瑶大面子,虚荣心一旦得到满足,素瑶也就乐意给落雯面子,这样一来两人便是和和睦睦了。
华裳看着川棠,又道:“我是知情的?哎呦,这我可就不懂了,你倒是说说我怎么个知情?”她唇角含笑,然而明明是笑着,却让人感觉不到温暖。
而她的话也让川棠心头一愣——这般纠缠她究竟是要让她难堪,还是有意相帮?
不管怎样,有了华裳给她搭起台阶,她还是走上去的好。
于是川棠嗫嚅着道:“非是川棠装疯,实在是因为倾月她……华裳姐姐你是看到了的,她在我浑浑噩噩,只当自己将死之际,竟想把我……把我……”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咬紧嘴唇恨恨地看了倾月一眼。
“把你怎么?”沁鸢问道。
“她想拿开水把我烫死!”川棠终于说出来了,捂着脸,仿佛又看到了倾月提着水壶站在了她面前似的,“不要啊!”她喊着,向后缩了缩,竟一个不小心跌倒在地上。倒下时,口中仍兀自喃喃:“不要……”
“这还真是吓坏了。”华裳幽幽说道。端起茶水喝了一口,再也不说话了。
但这一句已经足以证明,她是真的看到了那一幕。
众人对于她的证词倒也没有提出质疑,看得出,这华裳是有一定地位的,只是看不出她是站在哪一边的。
沁鸢的面色有些难看,既是华裳要作证,沁鸢自是不便质疑。
同样是宫女,华裳却与沁鸢出身大不同。她原是书香门第的小姐,其父是景元二年进士,一度坐到了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这个位置,也就是宰相。奈何为人迂腐,不知变通,不知觉间得罪了一批权贵,几年前遭御史弹劾,说是有谋逆之心,并捏造了证据。
皇上龙颜大怒,竟要抄家问斩,最终华裳的父兄被流放荒蛮之地,姊妹共三人则全被充入宫中。她妹妹刚烈,受不了当官奴的屈辱自尽而死,她的姐姐则因为太过善良,而被身边小人折磨致死。
而华裳不知怎么就入了太子的眼,也许是幼时曾相交的缘故吧,总之太子那边一早就暗暗叮嘱了要人关照华裳,这才让她一路平平稳稳地从一个浣衣局的小宫女升为萱妃身边的二等宫女。
沁鸢是受了人明示的,务必不能让华裳有所损伤,更不能得罪——总有一日华裳的父亲会沉冤得雪,再蒙圣恩,就算皇上不肯,太子即位时也会给这一家翻案。到那时,太子就可堂堂正正纳了华裳(如果太子有此心的话),虽说太子妃的位置已经有人坐了,可华裳也会是个姬妾吧……
总之华裳这个人是不能得罪的,不但不能得罪,最好还是巴结着点儿,万一将来人家成了皇贵妃什么的,没准还能照顾一下昔日伙伴。
但华裳也是个怪脾气,越是亲近她,她越是爱答不理的。她进入萱妃娘娘宫中的这两年内,竟也没一人入得了她的眼。众人虽是看不惯她孤傲清高,却也不敢挑剔,也就随她去了。
所幸,她不属于任何一方,也不会恶意刁难谁,只是嘴巴偶尔刻薄些罢了。
眼见沁鸢面色不好,素瑶便知,这是沁鸢在暗自气恼了。
素瑶也免不得气恼,忍不住看了倾月一眼,眉头皱了起来。明明是自己要留着川棠,倾月居然看不懂?看不懂也就罢了,竟然还想要害死川棠,偏偏还被华裳撞见……真是没事找死的节奏。
“倾月,你还有什么话可说?”素瑶冷冷地问。
“别的不说,我只说,若是我真要拿开水烫死她,她现在还有命站在这里?”倾月瞪了川棠一眼道,“我只是要给她倒杯茶,被华裳姐姐看见了,受了川棠蛊惑,就以为我真的要害川棠了。”倾月早就准备好了说辞,哼,谁怕谁。华裳作证也没用。
“还狡辩?”素瑶皱眉道,“你当华裳姐姐是个糊涂的,竟会被川棠蛊惑?”
“是川棠太狡猾,这不,连敏言这么老实的人都被她煽动了。”
“煽动?”素瑶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忽而恼道:“你也真是胆子大了,竟敢质疑这整件事!”
“素瑶姐姐,咱这屋里可都是明白人,连我都能看得出的,她们又岂会看不出?只是我胆子的确大了些,有什么话憋不住罢了。川棠与我素日不合,处处都爱针对我,今儿反正她是没中毒,难保她不是看我不顺眼,演唱好戏为难我!”倾月放慢了语速,谄笑着道,“姐姐可一定要替我做主。”
桃香早就听得火起,嚷道:“贱人还在狡辩!真以为几句话就能让大家相信你?真是做梦!”
“可不是么,几句话就想让人相信你?”素瑶拖长了声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