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着团扇恍惚转过身,便见自己的屋子就在脚前,只迈出一步,她就回到了屋内。
耳听得窗外有脚步声,川棠急忙溜回床上躺下。
门开时,进来一个圆脸圆眼睛的宫女,她叫敏言,川棠最初被送回这间屋子时就见过了,敏言也是住这屋,当时看见川棠回来,还帮川棠整理了床铺。
此时一见川棠,敏言那双眼睛越发圆了。
“我刚刚进屋时你不在,怎么这会儿就……”她走向床边,诧异地看着川棠,“你去哪儿了?”
川棠虚弱地道:“我去了茅厕。”
敏言越发诧异,“我也去了茅厕,没看见你啊!”
“是吗?我也没看见你呢。”
“这就怪了……”敏言蹙起眉尖,接着啊了一声,惊呼道:“你能走路?”
“嗯,感觉好了些。”其实,相比被打那时的头昏脑涨,她现在还真是好多了。她作势要起身,却被敏言按了下去。
“好好躺着吧。”敏言道,“刚才我听人说,你好像发疯了……”
消息传得还挺快。
“那个……是疯了吗?我也不知道,就觉得有那么一忽儿,自己好像做了一场梦……”川棠看起来迷迷糊糊的。
“没事了就好。”敏言道,她转身朝桌子走去,说道:“我给了熬了碗药,喝了能让你好受些,这会儿估摸着也能入口了……咦,怎么有把扇子?”
那正是川棠从颠仙那里得到的扇子,川棠躺回床上之前,顺手就把扇子搁桌上了。
“这是谁的?”敏言问道,拿起那把扇子,两面各瞧了一眼。
“我也不知道是谁的。”川棠道,“想是我睡着时有人来看我,忘在这里了吧。”一说话就疼的慌,川棠其实真心不想多说话的。
“刚我进来时,好像没看见这把扇子啊。而且这个时节也会有人用这个吗?”敏言又道,很好奇是谁进来看了川棠。依川棠现在这处境,怕是没人会来吧?连落雯都不理她了呢。
川棠也是满脸疑惑,“是啊,我出去趟也没看见。”
敏言倒也不再多问,只当自己之前看花眼了。在搁下扇子之前,她顺手摇了两下,正好向着川棠。
川棠一见就急了,“别……”别扇我呀,我这会儿还不想笑。
敏言听她那么一喊,不免好奇地问道:“怎么了?”
“没……没事。”川棠道,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想笑的冲动。
扇谁谁就笑?神仙,您是在开玩笑吧?
川棠咧了咧嘴角,真笑了——这是上当受骗后无奈的苦笑。
敏言这时端起桌子上的一个白瓷小碗,几步来到床边道:“来,我喂你吃药。”她在床边坐下,舀了一勺送到川棠嘴边。
并非川棠警惕,实在是敏言那双大大的圆眼睛出卖了她。有时候眼睛太大太引人注目也不好,有点儿什么都被人看了去。这不,川棠就从那双大眼睛里看到了慌张、胆怯还有愧疚。
看来这药里必定是有古怪了。既是知道了这一点,断断没有再喝下去的道理。
川棠并不拆穿,没有摸清敌人的路子之前,还是装傻比较好。
她张着嘴,任由敏言把药送进她口中,只是忽然咳了声,把药全都吐了出来,几乎吐到了敏言身上。
“对不起,我……”说到这里,她又咳了声,而且不止一声,像是刚刚被呛到了。
敏言只当她那样躺着,进药时难免会有些不顺,呛着了也是可能的,也就不做他想。她伸出手臂扶起川棠,川棠也就顺势坐了起来。既然都能走路了,就没必要再装得连坐都坐不稳。
敏言又一次把药送到川棠嘴边。
川棠张嘴就要喝,却不料突然猛烈地咳嗽了一下,竟把碗碰翻,一碗药全都洒了,好端端的白瓷小碗翻了几个身,掉在地上碎了。
“我……”川棠一脸羞愧地垂下头,“真的对不起,辜负了你的好意……”
“不不,没事的。”敏言慌乱地应着,本就是她要害川棠在先,哪有资格听川棠道歉?她蹲在地上,一一捡拾起瓷碗的碎片,整个过程中,她根本不敢看川棠的眼睛。
川棠好想问她:是谁派你来的?
若说是敏言自己要害她,那是断然不可能的。一定有人指使了她。而那人……想必那人一定会悔青肠子,因为敏言显然把这件事搞砸了,敏言就不是能干“大事”的人。
派她来的人要么是急于求成,要么就是太愚蠢了。
会是倾月吗?
这当儿,敏言收拾好了地上的碎片,对川棠说道:“我出去一下。”然后就匆匆走了,那样子急切得就像是要逃离恶魔似的。
川棠都忍不住要同情这位姑娘了。想做坏事,又存有善心,可少不得一番心里折磨呢。
屋里没了别人,川棠重获自由,也就不再躺着了。
她走到桌前,拿起那把团扇,左右翻看着,坐回到床上,很是不甘心地想:“真就没用?”眼见那扇子两面俱是盛开的牡丹,虽万分妖娆,却全无绿叶相衬,未免显得孤芳自赏,心中就又添了丝鄙夷。
还是个神仙呢,净做些没品位的事儿!从名字到款式,没一样不土气的。
忽听得肚子咕咕在叫,川棠这才想起,都中午了,她还没吃过一粒饭,不禁揉了揉肚子,惭愧地道:“跟着我怕是要委屈你了。”
哪知没多久,就有一个下巴略尖的宫女走进门来,把手上托着的食盘往桌子上重重一放,瞪了在床上躺着的川棠一眼,单手叉腰,冷冷地道:“不是疯了吗?怎么就好了?我还等着你被送进后院耳房,和那个先疯了的关在一起呢!”
“我……”
川棠刚开口,那尖下巴宫女就又说道:“我就不明白了,明摆着是要送你去死的,怎么一会儿功夫就把你给饶了?你倒是说说,你是怎么讨好了素瑶,让她不但放了你,还愿意操心你的肚皮?”
她说话的声音本就尖尖的,语气又极尽刻薄,偏偏又把声音故意拔高了,显然是想让那耳朵尖的也能听到她是怎么损川棠的。
川棠挣扎着坐起——听到脚步声,她就躺回床上了。她吃力地把垂在眼前的发丝理到耳后,有些虚弱地道:“听姐姐的话,是素瑶姐姐要你来给我送饭的了?”
那宫女冷哼,“不然你以为我会有那么好心?”
“不管怎样都要谢谢你。”川棠拿起被她搁在床头的扇子,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朝这宫女扇了两下。虽是不甘心,却也不敢抱多大希望,所以在听到那宫女的笑声时,她竟然吓了一跳。
“你……”川棠喜上眉梢,“你笑了?”
“我笑了?”尖下巴宫女也很诧异,她的确听到了笑声,可是自己怎么会笑呢,明明应该义愤填膺的。
川棠又摇了下扇子。
这一次两人都清楚地听到,这笑声就是从尖下巴宫女口中发出的。
宫女惊得掩住了嘴——奇怪,怎么无缘无故就笑了,好像嘴巴突然不听使唤了。
“你笑什么?”川棠皱眉问。作为一个正受疼痛折磨的可怜人,有人在她面前笑,的确该让她烦恼。
“我……”那宫女想解释,可她又想到一旦解释反显得她是在认错了,于是她干脆嚷道:“我就笑!怎么了?”说完还嘿嘿嘿地干笑起来。
“那你就笑吧。”川棠这会儿心情好得很,十分乐意成全这位。
于是这宫女就不受自己控制地笑起来了。
川棠把扇子摇得有些快了,这宫女笑得也连贯起来,不一会已是笑得累了,上气不接下气。可是川棠手中的扇子仍没有停止。
莫怪我,这可是你自找的,正想找人试试扇子呢,你就送上门来了,还一脸欠扁的样子。
此时的尖下巴宫女吓坏了,她拼命掩住嘴,想阻止自己发笑,可是根本不起作用,她的嘴不再属于她,她的声音也不再受她控制,笑着笑着,她开始喘不过气,肚子疼,泪水也跟着流了出来,这会儿川棠在她视线里不过是一团模糊的影子。
不过,川棠的声音却是清晰的,“什么事这么好笑啊,说出来给我听听,让我也笑笑!”
她指着川棠,很想对川棠说:“笑,笑死你个小贱蹄子!”可是她什么都说不出,她的嘴巴此刻只知笑,根本不听她指挥。
冷不防心中一凛,暗道:莫不是自己中了邪?
倘是这样,那她会不会也成为疯子?她立即想到了那个至今仍被关在后院耳房,吃喝拉撒都在房内解决的宫女,起初只说是中了邪,时笑时哭,后来就严重了,一发作就使劲哭喊,还打人……
自己会不会也变成那样?
一时间她又惊又怕,害怕被川棠看出了端倪,便一边笑着,一边捂着肚子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