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宇宸脚下放缓,落地之时几近悄无声息,双耳竖起,警惕地倾听着屋内声响。
“唰唰唰唰——嘀——”一阵机械轻响传来,姜宇宸听得清楚,那是复印机工作时的响动,难道真是有哪个员工大半夜还在工作?不过拥有经理办公室钥匙的,也就那么少数几个人,难道真是自己的助理小陈?
邹靖也有些疑惑,之前他在楼下,分明看到了窗户上的晦色,现在上了楼,反倒感觉不到任何阴气,房间中的气息,分明就与活生生的成人无异。
走到了人事间的玻璃门前,姜宇宸背靠着墙壁,偷偷向内瞄了过去,只见门旁的打印机不停吐着纸张,旁边却没有人影。他缓缓地掉转方向,视线扫过了屋子内的一切,整个屋子竟然不见任何人影,电脑几乎都关闭着,唯一点亮的一台,却也没人操作。
他的心里猛然一突,二十多年来,第一次对自己的信念产生了动摇。难道这个世界真的有鬼?开玩笑,如果真有神鬼灵异,早就应该遇见过了。目光瞥过D座的门,突然意识到,那人或许就在自己的办公室中吧。
走上两步,掏出钥匙正要开门,房门却从内部自动打开,一个窈窕的身影捧着一大堆文件,低着头向外走出,两人一出一进,险些撞在了一起。
姜宇宸侧身避过,眼前的女子很眼熟,的确是公司里的员工,只是为何会半夜三更,跑到公司来加班,难道是隐藏的商业间谍么?可是这么个小企业,又值得谁下手呢?“凌琳,你不是请假回老家了么?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这么晚还来公司啊?”
凌琳毕竟是个女孩子,大半夜的在公司办公,突然撞见个男子,险些吓得叫了出来。听到对方的问话,仔细看了一眼,这才发现原来是自己的上司,惊魂未定之际,脸色很有些发白。
她是个很普通的OL,平额刘海齐肩长发,双眼看着很大,显然戴了美瞳。身上穿了一套淡青色套装,在这仲秋深夜,显得有些过于凉爽。她把文件抱在胸口,深深吐出一口凉气:“原来是姜总!刚回来没几天,想到请假前还有一些预约性质的工作没有完成,所以就过来看看进度怎么样了,万一大家都太忙,没有帮我处理,我也好亲手做完。”
姜宇宸伸手要过凌琳手中的文件,翻了几眼,果然只是一些很普通的东西,不觉有些惭愧,自己工作的时候,也都没有过这样认真负责到近乎纠结的心态,这样的员工实在很少,明天一定要好好表扬她:“好了好了,凌琳你今天就先回去吧,剩下的事情明天再来吧。这么晚了,一个女孩子也不容易,要不要我送你一程?”
凌琳想了一想,点着头关了灯,跟随姜宇宸下了楼。姜宇宸邀她上车,她只是笑着说,房子就租在隔壁的小区,转个街角就到了,不必专车送她。目送她走了之后,姜宇宸坐进车内,一时不知该到哪去。
自己家就算了,没来由会想到“婚房”这两个字;以前的房子也不行,那里会涌上逝去的记忆;父母家更加不可能,刚刚吵完离开,彼此都心烦着;至于会所酒吧KTV,声色犬马以酒浇愁,过后终究是一片空寂无聊。
邹靖也有些犯难,他总觉得事情有些古怪,仿佛哪里有些不对。但以他的法眼看来,凌琳确实是个人,而且如果是鬼灵,恐怕也近不得他的身,天干太极镜早就被他持在手中,若是阴秽之物,当不得其中一道金光。只是为什么总有一种不协调的感觉,萦绕在他的心上。
“算了。”两人异口齐声,同时说道。
邹靖偷偷一乐,当年惯有的默契,居然至今也未消退。他心中想着,反正明天姜宇宸还要来上班,大不了再作一番调查,再说只要护得身边人,别家的祸福又与其何干。
姜宇宸把手机调整为静音模式,发动起车望着市中心方向开去,他也有些困了,总得找处地方休息,索性就去开间房,避开一切烦心琐事。记得距离公司两三公里的地方,便有一间准五星宾馆,就去那边吧。
晦日子夜,宾馆中也不干净,尤其多的是桃魂柳鬼,不过有着邹靖的宝镜开道,即便有再多的阴秽,也能开辟一方净土。
这一·夜姜宇宸睡得特别好,连梦都没有做一个,许久以来的神经衰弱,竟然罕见地没有困扰他,早起之时精神矍铄远超平常。他又如何知晓,这其实得归功于邹靖,阴秽驱除干净之后,再给他施了清心咒,若是这都休息不好,就得寻找内在因素了。
魔都的秋天很短暂,然而若论舒适程度,却要远胜其他三季——夏天太过闷热,冬天又是湿冷,至于春天,虽然气温适中,但时不时的雨水令人烦愁。
太阳很高很亮,将地上的阴秽尽数蒸腾,完全看不出前一·夜还是晦日。邹靖缩在阴凉地里,他虽然身为鬼仙,能够在日光下行走,却也绝对说不上喜欢。
姜宇宸倒是意气风发,或许是休息得很充分,连昨夜与父母吵架后,遗留在心中的阴霾也为之一扫,一路上微笑着走进公司。员工们甚至都惊叹,今天的姜总魅力远超平常。
时钟指向了九点整,姜宇宸笑着巡视了一遍办公室,几乎所有人都到齐了,只有一台电脑还空置着。
“这是谁的座位?怎么还没来上班?”姜宇宸微微皱眉,点了点边上的人问道。
空位邻侧坐的是一个戴眼镜的圆脸女孩,她转身瞧了瞧,笑着说道:“这个位置是凌琳的,她前阵子请了半个月的假,说是回老家探亲去了,这几天就快回来了吧。”
“凌琳?”姜宇宸的眉头皱得更加紧了,“她还没销假么?”
眼镜女生有些奇怪,姜总平时根本不在意员工考勤的,今天怎么会关心起凌琳,莫非其中另有猫腻?“姜总您找她有什么事么?如果是急事的话,也可以安排给我。”
姜宇宸摇了摇头,疑惑地说道:“哦,没事。只是听人说,她已经回来了,所以才奇怪为什么没来销假上班。”
“嗨,就这事啊?可能是她回来还有些私事吧?说不定带着老家的亲戚来旅游呢。”眼镜女生嘴里这样回答,心中却开始更为丰富的八卦,不过她可不敢让姜宇宸知道,眨了眨眼睛,偷笑着问道,“要不我给她打个电话吧,看看她到底什么时候能来上班。”
姜宇宸沉吟片刻,点了点头:“也好,你就打个过去看看吧,待会来告诉我。”
眼镜女生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现在就打,您稍等两分钟就行了。……呃?她怎么关机了?”又换了一个号码拨过去,铃声响了许久却无人回应,“家里电话也没人接,她到底怎么回事呢?”
“哦,关机了?没事,就这样吧。”姜宇宸摇头叹息,嘴里嘀咕,“本来还想表扬她昨晚加班,给她发笔奖金的。看来有些人啊,夸奖不起……”
“加班啊……这个梗老掉牙了,没劲……”眼镜女生听觉异常灵敏,将姜宇宸的话一字不漏,心中的八卦之火被无情地泼了一盆冷水,不禁感觉很是遗憾。
邹靖越发觉得事情古怪起来,按昨晚的表现看来,那个姑娘可是很勤奋卖力的人,怎么可能手机关机呢?难道是出门的时候被偷了?这倒是有可能,不过自己又为何如此在意这个女生呢?思考了半天没有头绪,索性也就不想了。
靖宇公司的业务其实不是很繁忙,一到中午更有长时间的午休时间,发X博的发X博、刷X信的刷X信、聊陌陌的聊陌陌,还有少数几个人偷偷开着接客帝、不撸帝之类,总之各种信息量异常丰富。
“《紫兰苑惊现女尸!行凶者疑为惯犯。》”一名男员工突然大叫起来,聚拢了不少同事的视线,“你们快看新闻,紫兰苑不就是我们写字楼隔壁的小区么?”
“是么?”有人将信将疑地点开了新闻网站,然后也是高呼一声,“的确就是诶!这个小区我进去过的,照片里面几个地方就是拍的那里!”
姜宇宸也听到了,他也有些惊讶,那个小区昨晚听凌琳说过,她就住在那里,不知道会不会知道些特别的故事。邹靖却是心中乱跳,不会这么巧吧?难道昨晚自己看错了?应该不可能,即便自己走眼了,还有天干太极镜把关呢!嗯,只要凌琳上了班,就什么都清楚了。
这则新闻的发布,导致靖宇实业一整个下午,都笼罩在一种恐慌的气氛中,——那个犯人还未落网,天知道会不会在加班的时候遇上。
一直捱到了三点半,电梯内走出了两名大盖帽,前台询问了两句之后,便把他们带进了姜宇宸的办公室。
“两位警官,这就是我们姜总,张总不在的时候都由姜总负责。姜总,这两位警官说有事需要您的协助。”倒上了两杯水,前台便走了出去,离开的时候还不忘牢牢关上房门。
姜宇宸与二人握了手,微笑着招呼道:“两位警官请坐,不知我能为二位提供些什么帮助?”
“哦,姜总您也坐,我们只是有些情况想向您了解一下。”警官中的年长者开了口,态度倒也挺和气,“你们写字楼隔壁的紫兰苑,最近发生了一件凶杀案,不知您听说了没有?”
“哦,这事啊?中午公司里都传遍了,大家都还担心加班碰上杀人犯呢,希望公安部门能够早日破案,保障大家的人身安全。”
“嗯,您说的对,所以我们才需要您的协助。”老警察点头表示赞同,可是接下来的话,却让姜宇宸心惊不已,“那名死者的身份我们已经确定,就是贵公司的员工,名叫凌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