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阴国的百年花雕,味清冽,又略带苦涩,汤清亮而气幽香,是千冢山顾月娘的传世名酒。世上但凡有些名气的人或者是事,背后都一定有一个或者美丽或者忧伤的故事。顾月娘的酒也是如此。据说此酒乃是顾月娘情窦初开,坠落情网时发明的。
春花烂漫的季节,千冢山下的冰壶泉,一个久居世外,初落凡尘的女子;一个江湖浪/荡,多情薄幸的侠客,偶然的邂逅,便开了一世的情花。
都说酒美人更美,其实背后的故事才是真正的醉人。所以后来,此酒便被称为情酒。痴情女子喝出深情之苦,薄幸郎君喝出风/流之味,而凄苦无心之人却是一喝就醉……
所以,幽月谷逍遥人世的斜漾一醉三日,误打误撞的钟灵一醉五日。
到了第五日,钟灵渐渐地开始醒过来了,看着周围四处漂移的医书还有忽远忽近的屋顶,好像对面的案几也在摇摇晃晃,整个世界已经摇成了旋儿。钟灵清幽慢吞吞的爬下了床,踉跄着要去厨房找点吃的。五天没有吃东西,没有饿死也是福气!
扶着额头,一步一步的晃着往厨房走,到了走廊转角,却看到漪娘还有个似曾相识的美男子扶着离炀慢慢的往后院去。钟灵清幽甩了甩脑袋,清醒一下,
“美人被挟持了?”
脑子还是一团浆糊的钟灵看不出来有半点问题,只觉得这等好事怎么能没有自己份?所以再晕也得清醒两分跟上去!
什么?!
离炀受伤了?!
美男子救的?!
今天早上离炀和悦烟去街上的琴铺转转,回来的时候经过小巷子却被人截杀,对方人多势众,训练有素,后来一看功夫就知根知底了。原来离戗的人已经追过来了,本来两人万不可能从四五十的离府杀手队伍里逃出来,没想到正好斜漾在小巷子的老银杏树顶上喝酒,刚好给看到了,凭借斜漾的身手,想来即便是四五百这样的杀手也都不是问题。
“冰块脸怎么伤的这么重?”钟灵一手扣在离炀虚弱无力而又嫩白青葱的手腕上,扭过头望着悦烟。
“外出的时候……遇上了仇家。”漪娘神色尴尬,只能搪塞道。
“仇家?哪来的仇家?”钟灵穷追不舍,试图撬开漪娘的口。
“与你何干?”离炀用残存的一点意识,努力的听清楚她们说的每一句话,一听到钟灵问到了关键上,心里就有点急。说着也有些激动,一口气又咳出了点血来。
斜漾一看到自己心心念念、仰慕已久的离炀,心里不免就担心有点过度。立马扶了上去,“夕颜兄小心些,不要激动。”
“你们,出去!”离炀撑着口气说道。
“可是……”钟灵不安。
“出去。”——离炀
“对,你们先出去。这里有我呢。”斜漾一张“放心交给我”的脸,朝着钟灵、漪娘一阵挤眉弄眼。
两人转身出去,斜漾便起身倒了杯茶,然后把离炀捞起来靠在自己肩上:“夕颜兄,来,喝口茶。”说着就要喂他。
这番热情虽然是好心,可是六尺男儿,没有龙阳之好的,怎么可能会接受这么腻歪的动作?离炀贴在本就穿的单薄的斜漾胸口,似乎每次呼吸都会灌着斜漾的衣襟窜进去,静心一点还能听到衣服吹得阵阵作响。即便是个女子也该给羞红了脸,于是离炀脸一沉,直盯盯的看着斜漾,半点不动作。
斜漾被盯得一哆嗦,悻悻的放下了茶杯,小心翼翼的说了句,
“夕颜兄自己来。”
想着这般待在屋里也无趣,于是斜漾再不舍也只能出去,走之前冲着离炀谄媚的笑了笑:
“夕颜兄,你休息着,我去外边守着,不管什么牛蛇鼠兽,只要你不愿意见到的,我统统把他们踢出去。”
钟灵恨恨的只能在门外干着急,踱着脚步来回荡,等到晃累了,才想起先去给离炀熬点补身体的药。于是转身就冲去了厨房,四处鼓捣,熬了大半天才把药熬好,这时候都已经大晚上了。端着药去了离炀的厢房,却看到斜漾在门口守着,就跟防贼似的。
“姑娘做什么?”斜漾一手伸过来,挡住钟灵。
“我要给夕颜送药。”
“夕颜兄已经睡下了,还是不要打扰的好。”斜漾就是拦着,不让钟灵进。
“他不怕我打扰。”钟灵嬉皮笑脸。
“姑娘怎么这么不明事理呢?夕颜兄伤的不轻,需要静养,你这一惊一乍、毛手毛脚的样子,实在太添乱了。还是早点回去歇着,没事儿不要到处乱跑的好。”
什么?!我堂堂医圣谷谷主嫡系单传绝世医手,竟然说我毛手毛脚一无是处?!天下多少英雄豪杰为了请我叩诊,八抬大轿,十里欢迎,锦缎都得铺上几十里路!到了沉烟楼不到一个月,门槛都不知道被踩坏多少次,悬壶济世的牌匾多的都拿来当柴烧,薪火不断能供上百八十年。沉烟楼楼主要跟我这儿看病都还得排队等号,心情不好还都得好脸赔笑,到了你这儿竟然成了百无一用的废材?!你眼睛是昨晚当抹布擦桌子蒙上了猪油看不清这亮堂堂的世界了吧?
一番纠缠。
两番纠缠。
三番纠缠。
然后,天亮了。
只是钟灵因为被斜漾气的心直抽抽,想着非得用自己的药把离炀治的生龙活虎、脱胎换骨,所以一整晚待在厨房,挖空心思的把自己认为疗效好些的药方依次都给熬出来,就不信这些个十全大补连先天隐疾都能补回来的药还治不好个精壮年轻的汉子?
一夜未眠,加上五天没有进食,一时间体力不支的钟灵就在厨房倒了下去,死沉沉的晕了。等到人醒过来,却看到离炀已经生龙活虎了。心里大失所望,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悔恨之感在心里大片大片的蔓延。
“你……还没吃我的药就好了?”钟灵接受不了现实,医圣的尊严大受打击,感觉整个人生都被否定了。
“你熬药的时候晕过去了。”离炀虽然并不怎么待见这浑身散发着祖宗十八代都是地痞**气质的钟灵,但是想到别人为了给自己熬药都累晕了,想来还是自己待人家太刻薄了,毕竟对方还是姑娘,应该温柔一些才对。
“小姑娘蛮用心,差点把自己都搭进去了哟。”斜漾半靠在床衔上,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这会儿刚饿醒的钟灵,一睁眼看到离炀略微温和的脸色,心里一直打颤,总感觉这股温柔的背后藏着把锃光瓦亮的弯刀,随时会抹上自己的脖子。于是惊得后背阵阵发冷,但是又不好发作,于是往床上一倒,就装作睡过去了,反正先把人打发走了再说。
离炀身体本来就没大好,晚上的时候回到房间就直接睡了。斜漾蹑手蹑脚走进去,黑灯瞎火的摸到离炀厢房外厅的软榻上,也直接睡了过去。
初夏的夜晚时而有些蛙叫,时而有些鸣蝉,但是似乎越是呱噪,越是让人安眠。偶然一阵清风吹过,窗台下的松竹玲玲作响,阶梯上的西府海棠送来阵阵幽香。
月姬和离戗终于找来了,想来自己就算逃到天涯海角,只要这对母子心里还“记挂”着自己,自己便就无所遁形吧?只是固若金汤的沉烟楼,他们虽然进不来,自己从此也很难出去了,一出去就是十面的埋伏,四面的楚歌。可是,该等的人到现在还没来,自己到底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