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正当午后,元阳宗新尸三队集合地酒馆中却是空无一人。
酒馆内陈设如旧,屋内一眼望尽,灯光混灼暗淡却有着夕之余晖透着木制小窗,斜印出屋内各处昏黄。
半米直径的酒桶于屋内后方柜台之上高高放置,柜前一张张小木桌被四处挪动得零散不堪;更有椅子被随意重叠堆放,有的甚至就这么翻倒在了地板上,若不是熟悉此处,倘若有外人观之,定会以为刚被人捣乱或是发生了打斗一般,还是那般熟悉模样。
于屋角落上有一张小圆桌上放正两个摊倒的木酒杯,里面的酒以被喝得干净,留有一些残余酒液顺着杯口流落在了桌子,又借着墙壁上窗户透下的一道昏黄夕芒闪耀着晶莹之光。
桌上一滩滩残留的“琼浆”,那是阵阵酒香,一股纯酿飘香扑面,香醉袭人;人嗅之,不由空想起自己与思新于灿烂下空旷无边草原自由奔跑情景,泥土清新,微风扶润,又是这般舒畅。
而此刻嗅得此香者唯有一人。
忽然。
“哗~”空荡的酒馆后屋黑色布帘边上一只饶有健硕的手掌从布帘于门框缝中伸了出来,手背一扬,不费吹灰之力,黑色布帘被高高掀起;一个男人侧着脑袋,眉头皱起,一脸不适之相;似乎对于忽然的明亮感到刺眼正回避着,左手掀起布帘,右手抬至眼前,正遮挡,站在布帘下进入了酒馆之中。
此人无疑便是玄青,一身元阳宗宗服在黄昏光韵下看清了模样,头发有了些油腻之色,一身宗服更是千疮百孔,一副凄惨,更似乞丐模样。
在这有些凄惨略有苍白脸上,却有了灿烂笑容。
“壶光魅影千杯少,今朝有酒醉今朝…..吗?呵呵。”空荡的酒馆没有了喧嚣,看着散落在地杂乱纸屑和桌上残余的晶莹琼浆,仿佛眼中又想起了第一次进入此屋时,那豪放酒女、引路的队长、陌生烂醉的队员们……
迈步,左手放下布帘,向着门口走去。
屋内桌椅确是太过凌乱,通向门口的道路楞是被挡了个严实。
玄青迈开脚,小心踩在木制地板上,安静中发出“吱吱~”声与轻微脚步落下之响。
正当玄青向前走了几步,右脚自然落下,“咔兹~”似木屑碎裂声,只觉脚底一凉。“啊!~”玄青不由发出轻呼,眉头皱起,一股刺痛从脚底传来。
赶忙本能抬起脚底,左脚单立,双手将右腿向左搬起察看脚底刺痛情况。
只见那双宗服配套黑色鞋子的鞋底已被磨出了个窟窿,露出脚底皮肤;脚底上更有一根如针刺般的木刺插入肉中,鲜红的血液慢慢从木刺周围冒了出来,如钻心般隐隐作痛,让人难受不已。
玄青看着脚底已被磨破的鞋子,不由叹息。
咬牙,左手大拇指、食指捏住插入脚底小刺拔了出来,随手扔出。小股鲜血流出,随意用手掌揉搓了下,又索性双手握住鞋身一下将鞋从脚上脱了下来,小心翼翼便将脚又踩回了没有木屑的地上。
又抬起左脚,亦是将鞋子一脱扔在一旁,心中倒有了一丝敞亮,恢复笑容,也不顾脚下细小伤口,走至门前。
木门崭新,确是更换过,门上还有铁皮固定略显牢固;门缝虚掩,露出外面沙土地面与浑黄之光。
“吱~”木门被玄青轻轻推开,发出声响。
也不知今日是如何,一片寂静,一条小巷顺眼望去街道之上空空荡荡,没有人影来往。
一阵风吹过,深黄色的沙土有些许灰尘被带起飞向空中,作尘埃蒙胧于一条空旷街道飘荡,显荒凉。
风暖洋洋的,这是玄青第一次感受到了尸界的温度,走出门,又转身将门轻轻关上,又面对着远处莫名安静的街道,右手放在心口,闭上眼睛,默默感受着来自体内生命的跳动与这暖洋洋风融合在一起,那是不论环境的喜悦。
微笑,睁眼。
不管怎样回来了便好,如是想着,迈开步伐。
正当此时!
“唰!~”前方本来空荡寂静的街道上有一道黑色身影如闪电般窜过,黑影之快,眨眼再观不及。
玄青一楞,何物?何人!?眉头一皱,冲着小巷尽头街道拔腿就跑了上去。
玄青速度也还算快,光着脚便蓄力“弹射”般飞奔,几个呼吸便至巷口街道处。
街道各式建筑并排而立,高矮不一,有圆堡型土黄色奇怪建筑更似洞穴?又有传统中式碧檐屋楼、小院,均由屋主喜好自建,如此安排倒有几分怪异风趣。
青石路面,约有十几米宽,两边各有台阶般升起路面小道,更有黑色围栏将小道围住,顺着微微向左弯曲的街道不断延伸远方。
而此时玄青身子已站在了这般街巷交叉小道之上,皱着眉头顺着方才黑影闪过方向抬眼望去,却惊无一点身影,尤为怪异。
玄青一脸疑惑,缓缓走到黑色围栏前,围栏高约一米出头,正好双手缓缓抓放于围栏之上,弯下腰部,两腿又后退半步,撑着身子站住了脚步。
此时的眼神至始至终没有离开过黑影闪去方向,又是一阵观望,还是没有半点动静,街道上还是空无一人,莫非尸界发生了什么大事不成?这……
玄青摇了摇头,也不再继续胡乱猜想,心中一念闪过:街道只有一个方向,黑影朝着一边而去,总该有些线索,想罢,送开了抓握在围栏上的双手,站直了身子,一脸的慎重小心,眉头紧皱,又向黑影闪过之街道方向快步而去。
※※※
元阳宗刑尸台。
位处元阳宗新尸堂后院街道广场,乃是专门对于犯了不可饶恕罪行尸体亦或者修为有成的“能”者、“器”者进行处决之地。
“能”者处决多为阴阳裂体之刑,乃是由邢台之上两根阴阳能量柱,又通过执法者神秘之法引来最精纯阳火之术及最精纯阴寒之水,在两种能量入体之后产生聚变,将尸或修行者的身体活活炸开而死。
当然如果是处决掌事以上级别已有开灵境界修行者,自有更高妙法又界王亲自掌控;不过自元阳宗存在以来并无高层犯下不可饶恕之罪孽。
又闻“器”者处决另有它法,因“器”者无肉身,所犯之罪孽并非不可饶恕,便是由执法者阳气化鞭,又根据各自所犯罪孽不同定下数量,抽打之刑。
此上便是刑尸之法。
话说正当玄青为了追踪神秘黑影于新尸堂街道不断寻找线索,而此时的刑尸台却是人山人海。
台下四周站满了围观人群,大多数都是过界新尸各队之人,却是统一身着元阳宗宗服,由上方观之,黑鸦一片,并不断拥挤移动着自己的位置,争先恐后地向更前方挤去。
而于这般拥挤嘈杂人群最前面,却站有三个看似与众不同之人。
三人均是身着黑色礼帽长袍,一身的漆黑装扮,没有任何其他纹饰;那宽松的帽子戴起将脑袋遮得严实,只露出了面部。
而最奇怪的是这三人的面部居然都戴上了面具,面具皆是一般模样,却有红、黑、白三色各自而戴,宽厚的鼻子,镂空的眼睛露出真人双瞳,眼神之中精光闪烁,让人不寒而立;面具又略显狰狞,额骨高高隆起,嘴巴封闭向下弯曲,示不悦之情。
而众人围观面对之处,便是刑尸台。
这是个宽约几十米的石台,石台尽由一种神秘黑石所造坚硬无比,台高数米,两旁阶梯而上,台上中央有一十字架,高大如有十米威严而立,上面黑色铁索垂挂,如手臂般粗细的铁竟然将一年轻女子捆绑于那巨大的十字架上!?
此女身穿蔸帽红袍,袍内着黑底金色云纹裟衣,红袍上更有一张冷漠娇俏面容好似摄人心魄一般。五官细腻至极,一头暗红长发光泽亮丽,又扎成马尾斜披于肩之上;
如此一观,更似熟悉!
巍雨!?
此人正是这元阳宗尸魄厂最高统领院士——巍雨!
巍雨静静被捆在十字架之上,两手展开铁索正当十字架交叉之处;而此时的巍雨没有一丝挣扎反抗,俏丽的面容扬起,将脑袋靠在了十字架上,胸口起伏着,呼吸平稳,像是在静静等待着死亡降临。
掩目而闭,也不在关心身边任何事情,时不时有寒风、烈焰余温滑过身旁,嘴唇微微触动,竟是微微一笑?若是心中没有怨气又怎会露出此情,当真叫人唏嘘不已。又见眉头轻轻皱起,却在那由美的表情中透出无比不屑、冷傲之意。
而那时不时飘过的余温来自于其十字架两旁几米之距。
捆绑巍雨旁的大十字架旁各有两根阴阳二柱发出绚丽光华,足有直径一米粗细,与其比例相比更像针细,因为这两根柱子竟然直通天际!一头接地,而这另一头接上的乃是天空之中那巨大无比红色太阳!
红日烈焰,却并不刺眼,相反光线柔和让人亲切?其面积与地面之距离异常之近,占了视野三分之一;太阳面上可以清楚的看到在熊熊烈焰底部似乎还有一条条金色细线交叉流动,金线之下更有奇怪建筑密密麻麻,灯火璀璨如流光绚丽。
又一根灰色透明更似液态水流凝聚成柱型,就连在台上都能感受到其中阴寒玄妙至极;另一根通红如炎浆翻腾而凝,全身红光大放,灼热之气更似如火山喷发般蕴涵滚滚热浪其中刺眼张狂无比,仿佛随时爆发而出要将人融化得干干净净。
无数岁月下不论是阴阳极术之力,或是天地轰雷之威都保存得毫无一丝损坏。
如此便是此间刑尸台情况。
而就于此时,那拥挤的人群之中却是又多一人,即是玄青。
玄青见此人山人海情形眉头紧紧皱成了个“川”字,不由得加入了不断涌动的人群继续向前方拥挤。
就在此时,刑尸台下有了动静。
只见那三个黑袍面具之人中其戴白色面具传来一声威严混鸿男声:“巍雨!通幽掌事当日念你悲怜,饶其一命,让你用元阳宗院士之职苟活于今日已是最大恩泽,而你!竟然欺骗了我们所有人,与夜朔掌事阐明秘密交耳通敌!你简直枉负了通幽大人之恩情,更把大人的仁慈做为你阴险狡诈的资本,妄想祸害元阳宗,你简直罪大恶极!”声音洪亮震撼,在如此空地竟有回音!便知此人修为之深厚,言过,场中再无议论嘈杂言语,更似屏息静待其音。
与此同时,玄青亦是从这人群之中挤到了最前面,虽然后面的人脸露不悦之容,但是现下情况没有人再敢喧哗造次,如此玄青也是同围观人群一起看了看现下情形。
玄青顺眼抬起,大惊!台上被十字架所捆绑之人竟然是那个救了自己一命的女人!?这……到底又是发生了何事?
不行!
这个女人救过自己,现在情况就算傻子亦是能看得出她有危险,得去救她!想罢,玄青眉头一挑,两脚弯曲,脚下默默运起了体内阳气蓄力,正要一跃而起冲至台上。
就在玄青起身弹起之时,只觉肩上一沉,一股力道将自己死死按住,楞是把阳气又给逼回了丹田之中。
玄青一楞,立马转头看去!
黑色短发,五官平平,也算英俊。上身赤膊,一身较为强健肌肉背部纹有一个大大的“元阳”二字。腰间衣服做腰带随意捆在身上,着黑色宗服单裤,正是蟥正无疑!
玄青瞪大眼睛回神,正要高呼:“队……长!”言“长”字之时却又被蟥正右手蒙住了嘴巴小声了去。
蟥正一脸的焦急,眉头紧皱,在其耳边传出急切轻声秘语:“小声点你个笨蛋!没看到场中正行刑吗?想死啊?!”说完,又将捂在玄青嘴上的手掌收了回去,直直站立,不再理会玄青,转身继续向台上巍雨望去。
而此时被铁链绑于十字架上的巍雨闻见了那黑袍白面具之言,缓缓睁开了眼睛,脑袋一斜,虚眯着眼睛,眼中一阵衅狠不屑之神,微微张口,干燥的嘴唇张开之时更有了些隐红血印:“本姑娘行得正,坐得直,杀伐自当责承,哪用得你们这帮宵小欲加之罪,何患无词!?要杀便杀,废话甚多!混帐东西!”
“你!……”显然那三个黑袍人闻言勃然大怒。
见此情形玄青暗道不好,丹田阳气再次调动,又准备冲上台去。
不过这次蓄力还不待其将阳气运至脚上,身旁那只手再次又将玄青的阳气给按了回去,玄青眉头一皱,转头对着蟥正小声微怒:“别拦着我!她救过我一命,今日我必须救她!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我的救命恩人死于非命!?”
蟥正闻言更是丝毫不再放松手臂力道,竟然也是用出了阳气,怪不得楞是将自己的阳气给逼回了丹田之中。
不过此时蟥正也是一楞,殊不知善良进了黑屋却是被带到了另外一界,或许是这灵界与尸界时间莫非出现了差异,还真的就刚好过了一年之久。
不知此事的蟥正正惊心,适才按住玄青肩膀上的力道他可是将体内的阳气尽数运至手臂,心惊!自己堂堂三队队长竟然要用全力才能将其按住,眼前这个自称善良的队员莫非真在一年之内就将阳能修至接近自己?
不过此时却没有更多时间去考虑,蟥正回神,又对着玄青沉声回言:“你真不要命了!?就凭你这修为还想救人?你……”
可是还不等蟥正把话说完,玄青将其手狠狠从自己肩膀之上甩开,一脸正色,眼神坚毅:“我管不了那么多!就算是死,也不能对不起自己的良心!”而此言一出,就连玄青自己也为之一楞,心中不由问了自己。
我……我什么时候变成这般性情?这……
不由得将右手伸到自己心口,感受心脏“扑通”跳动,在隐隐中莫非自己真的变了……
摇了摇头,回过神来,又转为一脸的坚定神色。
与此同时,台下三名黑袍面具神秘人其中的红面又传出了一声尖锐女声,女声闻声而辨似乎年纪不过四十,声音也没有适才白面黑袍人声音那般穿透力,却是不大不小的让场中所有人都能听个清晰:“不知好歹!死到临头还在胡言乱语!”
巍雨斜着脑袋看着台下三人,又将脑袋抬起,轻蔑一笑,闭上了眼睛不再理会。
又见巍雨此行,那三名黑袍人更怒,忍无可忍中白面之人大声发出命令:“动手!”
话音刚落,三名黑袍人两只手臂缓缓抬起,白面人手中乃是一道红如烈焰般的红球,最初只有几个星点般慢慢聚拢成型,几个呼吸之后便长到如有人的脑袋般大小。
白面人右边便是红面,她做着同样的动作,又与白面人左边的黑面人一样,手中聚集一两个比白面人手中炎球稍小的灰色透明阴气球体,三道阴阳二气球体发出“吱吱~”呼啸声,仿佛有无数阴阳二气正要在其中凝聚。
如此情形任谁都知不妙,围观之人又开始议论纷纷,而此时玄青亦是注意到自己周围的几个围观之人或许是闻见自己方才与蟥正对话,纷纷向后退了几步,用鄙俚眼光正看着自己。
见到如此情况,玄青再也忍不住,这次还不等蟥正阻拦,向前迈了一步,丹田一股蓬勃阳气直传入脚,光着的脚红芒乍现,蓄力,脚下肌肉猛然收缩,腾!~。
“砰!~砰!”,激起少许沙尘,两声拔地跃起的声音在场中传开,成为众人目光所聚。
身后蟥正伸手想要阻拦却是来不急,又将手缩了回去。
等等,为何拔地跃起声会响两下?
只见玄青如一只离弦之箭般跳飞于空中,凌空翻滚一周,“砰!~”重重落到了台上,单膝跪地,右手撑住地面保持着平衡,稳稳落下。
而就在此时,“嘶~”与玄青重重落地不同,只觉得自己身旁一道阴风闪过,还有一道身影也是从天而降,却是如飘落般脚尖轻轻触地站稳。
此人身材矮小,是个小孩。看他样子似乎只有七、八岁年纪,身着蓝色单衣单裤,一头乌黑短发戴有一方格草帽,草帽下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却让人吃惊。没有瞳孔!?没有瞳孔的大眼睛是那样深邃神秘,仿佛正要吞噬人的目光。
千灵!
小孩正是巍雨相伴之“器”——千灵。
千灵穿着一身浅蓝色单衣单裤,倒与玄青一样光着脚直接踩在了地上。
不过此刻的千灵却没有那时手拿糖果,一副可爱模样;草帽下那张稚嫩的小脸上挂着两行晶莹的泪水,嘴唇微微噘起,还有些抖动,看来心中已是悲伤至极。
也不顾身旁落地的玄青,转身狠狠瞪着台下三名黑袍人。
玄青看了看千灵一眼,确是没有想到除了自己还有人会到台上,略有心惊。不过也是在瞬间回过了神,皱眉,此时并不是观察的时候,想罢,亦是转身狠瞪着三名黑袍人。
就在这时,二人却在毫无商量,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同一时间,一声稚嫩的童声,加上一声成年男人低沉狠声,同样的直直站立,更巧的是同样的展开了双臂,还有一样的焦急、愤怒,做出了一副要保护巍雨的拦截姿势。
对着三名黑袍人二人齐声而道:“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