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老祖……”德古力斯看着眼前的场景,平日间雄浑霸气的嗓音竟不禁颤抖了起来,不是因为兴奋或是激动,而是因为恐惧,最原始的恐惧。
此刻,在这地下空间之内的,已经不再是那个半龙人德古力斯,而是一头完完全全的御龙,一身如同甲胄一般的金色鳞片散发着无上的浑厚气息,庞大的身躯使得这个原本广袤的空间竟都显得有些狭窄了,虽然仅仅是幼龙状态,却也已经彰显出了巨龙那作为大陆统治者的无上威严。
然而,即便如此,这头刚刚才完全成为正统巨龙的御龙德古力斯,此刻却浑身颤栗着,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因为,在它的头顶,一个螺旋状的黑洞正在不断扩大,在这黑洞之中,无尽的灾难气息正毫无保留地释放而出,直击德古力斯心底最原始的恐惧。
山壁在这黑洞的侵蚀下不断地崩裂开来,而灾殃黑洞也在不断地扩张着,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在地下空间的不断剧震之中,黑龙却是一如既往的宁静,沉着地对德古力斯命令道:“离开这里,我会拖住这东西的。”
“可是……老祖……”德古力斯在一阵光芒之中再次变为人形,趴伏在地,壮硕的身躯在头顶那可怕的灾殃黑洞前显得极为渺小。
“怎么了德古力斯?”黑龙的声音突然间变得极为严厉起来,“难道你现在还以为你的命是你自己的了吗?从你正式成为我龙族一员的这一刻起,你的肩上就已经背负了责任,别忘了你之前立下的承诺啊!”
“是……老祖……”德古力斯紧咬着牙,极为艰难地回应道,随即转过身,面朝另一面山壁,身形一闪,便猛然暴射出去,将厚实的黑龙山脉的内部山壁给撞出一个巨大的窟窿,直直地撞出到外界……
“我德古力斯,绝不会辜负龙族的期望!”
见到前方那个大开的洞口,黑龙的心情也终于平复了下来,眼眶之中微弱得仿佛下一刻便会熄灭的魂火,凝视着上方还在不断扩张的灾殃黑洞,如同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一般喃喃自语:
“不过是预想之中最糟糕的情况罢了,对于已经再没有什么遗憾的我来说,没什么好怕的……当年我舍弃了龙族全部的尊严,逃避过一次,现在,绝不会再逃避第二次。”
……
在这午夜时分,无数人的睡梦被一场可怕的大地震所惊醒,纷纷逃散着跑出家门,在大地的恐怖嗡鸣和狂颤之中尖叫不已,然后,在一声炸响之中,同时看向同一个方向,接着,所有人都看到了足以令他们毕生难忘的一幕……
高耸的黑龙山脉陡然炸裂开来,一道道玄异的黑光顿时从其中绽放而出,紧接着,一个螺旋形的黑洞从这炸裂的山脉内,如同旭日一般缓缓升起……
随即,一头巨龙的骨骸在雷鸣声之中赫然冲出,在天空中大展双翅之时,其身形甚至足以媲美整个黑龙山脉!
然后,这条骨龙在天空中无声地嘶吼了一阵,猛地钻入到了天空中越升越高的这个看上去并没有多大的黑洞内部,随即这个黑洞便像是承受不了那重量一般,开始缓缓下沉,但那冲天的黑色光芒却是越发的显眼醒目了。
然后,噩梦便开始了……
“没想到,这种东西竟会第二次在人界现身啊,看来我的预感没有出错……”希尔帝国的皇宫外,希顿独自一人站在最高的台阶之上,望着那不寻常的暗红色夜空,以及远处那散发着阵阵不祥气息的黑光,不禁喟叹道。
“吾王,那是什么?”伊贝卡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问道。
“那个啊,是这世间最可怕的灾难。”希顿以缅怀一般的口气说道,“算起来,这应该是我第三次直面这玩意儿了,这也算是了不起的资历了呢!”
“吾王,那个……很危险吗?”伊贝卡敏锐地从他的语气之中察觉到了一丝的不安,她起初以为自己感觉错了,但后来她发现这种情绪一直在此刻的希顿身上存在着,她才终于领会到了天上的那东西究竟可怕到了什么程度。
因为,哪怕是面对再大的困难,再令人绝望的逆境,这个无时无刻不在贯彻王者之道的男人,也从未退缩过,永远都是那一身舍我其谁的霸气,但是,伊贝卡此刻却从这样一个男人的身上,感受到了不安。
“啊,是非常可怕的敌人呢!拥有你从未见识过的强大力量!”似乎是觉察到了自己带给伊贝卡的忧虑,希顿顿时哼声一笑,将身上的那份沉重一扫而空,霸气凛然地道,“不过!也正因为此,才有去挑战的价值啊!说起来,男人不就应该在这样的逆境之中去证明自己吗?”
“吾王,又要开始征战了吗?”伊贝卡低声问道。
“啊,是啊!”希顿斗志昂扬地道,“不过这一次,你就不必再跟来了,这一次的战争,任何的谋略都是没用的,拼的,仅仅是一腔热血罢了。”
“真正的原因,到底是什么?”伊贝卡紧咬着牙,问道。
希顿沉默了一下,突然间激昂地高声说道:“因为,这是一场注定了有去无回的征战!敌人的强大,足以在一瞬间将我们最引以为豪的部队吞噬得干干净净!连用以纪念的盔甲都不剩,摆在我们前方的,就是一条彻彻底底的死路,但是如果我们不去,死的,就会是整个大陆的子民!即便如此,伊贝卡,你也要跟随我前去吗?”
伊贝卡彻底地愣住了,沉默了良久,缓缓垂下头,“不,我不去,吾王。”
“哦?原因呢?”希顿像是对她的决定颇感意外一般,笑着高声质问道:“难道我最得意的大将伊贝卡,到头来却只不过是个贪生怕死之徒吗?”
“不,完全不是这样的。”伊贝卡极为坚决地否定道,“我愿誓死追随于您,无论前路如何,但是,眼下更为重要的,是稳定刚刚夺来的领土。大陆才刚刚完成了统一,暗中妄图东山再起的人还有很多,如果我们都这样一走了之,无疑您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所下的一切决心都白费了,我伊贝卡,绝不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哈哈哈哈哈哈哈……”希顿极为满意地大笑起来,转过身来用力拍了拍她的肩膀,“不愧是伊贝卡啊,我完全没有看错人,正因为有你的存在,我才能毫无顾忌地处死莱顿希尔这两国的皇帝啊!他们虽然也都称得上非常优秀,但是比起你来的话,终究是差了一些东西!”
伊贝卡一怔,心情突然间变得极为沉重,“不,吾王,我所承认的王,只有您一人而已,所以唯有这个职位,恕我无法胜任。”
“不,有两点你还是没有明白啊,伊贝卡。”希顿摇了摇头,沉声道,“第一,我此去,是绝对无法再活着回来的,而如今在整个大陆之上,除我以外,唯有你声望最高,舍你其谁?第二,我之所以要将你培养成这样,也正是有这方面的考虑啊,大陆上的人民,只需要一个能够带领他们走向一个幸福的充满光辉的未来的领袖,而不是第二个希顿大帝。说到底,希顿帝国当初之所以会覆灭,与我也脱不了多少干系……”
“毕竟,”他仰起头,看向天空,长声叹道:“我充其量只不过是个会打仗,喜欢战争的莽夫罢了,治国之类的从来都是一窍不通,所以,在我人生的最后时间,如果能把自己的生命也奉献给这样一次充满荣耀的战争,此生也就再无憾事了——”
伊贝卡沉默了下去,一言不发,只是暗自攥紧了拳头,一滴滴晶莹的液体打在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
与此同时,另一边,在黑龙山脉前方的寂灭之森深处,菲特缓步来到一处林间空地之中,将身上那破旧的大衣脱下,纯白的发色与眼瞳在暗红的天光下极为显眼。
“出来吧,我知道你跟踪我很久了。”菲特漠然地说道,“阿塔娜。”
随着他的话音的落下,紫发的少女也从林间缓步走出,神情肃穆,“你的守护神呢?难道他已经不在乎你的死活了吗?明明知道我一直在跟踪……”
菲特冷笑了一下,寒声道:“无大人已经决定好了一切,即便是我也无法违抗他所决定的命运,包括你会在这里出现,会在这里置我于死地,一切都是在他掌控之中的,我也没有必要再害怕些什么了。”
“那个灾殃,果然是因为你才会出现的吧……”阿塔娜的额头上渗出丝丝的冷汗,从怀里有些颤抖地摸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跟预言中所说的一样,命运之子的存在,只会招致让整个世界毁灭的灾难啊!”
“事到如今随你怎么说都好,”菲特如同看一只可怜虫一般看着阿塔娜,突然间冷笑道:“不过还真是可悲,一辈子都在充当着别人的棋子,你可曾思考过自己存在的意义吗?”
阿塔娜的精神看上去极其不稳定,在菲特的一番言语刺激下,握着匕首的双手颤抖得更为剧烈起来,但她的眼神却坚定得如同万年不开的陈锁一般,随即突然间向菲特冲袭而来,高声喝道:
“我唯一的意义,就是将你杀死,除此之外,我也不求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