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老板在吗?”
就在这时,酒馆里又走进来一个大汉,穿着相当窘迫,形貌也十分邋遢,整张脸都几乎快被浓密的毛发给遮完了,身上湿漉漉的,手上还缠着几丝翠绿的水草,想来大概是因为怕身上有什么臭味所以在来这里之前刻意去附近的河里洗了个澡。
那几个醉汉依然在喧闹着相互举杯,时而有一两个看见了这个邋遢的大汉,顿时投以鄙夷的目光,便不理睬他,继续闹他们的。
这个大汉见没人理他,又往里走了几步,极为小心地避过了寒忧,甚至没敢靠近他坐着的那张大圆木桌的边缘,来到这小酒馆的中心,又鼓起勇气再问:“老板在这里吗?”
酒保这时终于从隔壁酒窖里过来了,胸前环抱着一大堆朱红色的酒坛子,踏着小碎步火急火燎地赶到寒忧面前,将这些酒坛小心翼翼地端放到酒桌上,“先生,这是您要的酒……”
寒忧皱眉看着眼前这些可以说是大型号杯子的酒坛,有些不满地道:“你们这的酒坛都这么娇气么?我要的是那样的大坛子!给我换十坛这样的!”
酒保一看他指向的东西,差点没吓晕过去,那哪是什么酒坛?那可是酒馆门口用来当招牌的大酒缸啊!
“先生,这么大一坛……您喝得下去吗?我知道您可能为人豪放,可就直接要十坛是不是太夸张了点?”酒保为难地看了看那个酒缸,又看向寒忧。
先不说这个小酒馆里有没有十缸这样的好酒,即便有,他也根本搬不过来啊!
“少给我废话。”寒忧有些生气了,“我喝不喝得下,是需要你管的吗?!”
酒保顿时明白这大概是个不差钱的大爷,或许是想借此机会在这穷乡僻壤的地方炫富,便只得应道:“是是是,我这就去准备!”
从寒忧那里退回来之后,正要钻进酒窖里的酒保终于是注意到了这个邋遢大汉,脸上顿时浮现出明显的厌恶神情,没好气地问道:“又想来喝酒?带钱了吗?”
大汉双手不安地攥搓着自己破烂的衣角,小声说道:“没……没有,老板在吗?”
酒保脸上嫌恶的神情越发明显了,“那就快滚出去,老板出去了,就算他在这里,也不可能再发一次善心给你免费喝酒了!识相就快滚,看看你一身的水把地板又弄脏了,哎呀快出去!一会儿客人都喝不下去了……”
“哈,他还想蹭酒喝呢!”那边的一个醉汉此刻却是哈哈笑道,“就是!别给他酒,这家伙昨天在药铺前面乞讨的时候我还看见有个路过的商人扔给他一金币呢!”
邋遢大汉显得更为窘迫了,半晌才挤出一个尴尬的笑容说道:“这个……你们知道的,我一直在筹集去下一个地方的路费,大家也都不想我老待在这地方给你们添麻烦的吧?”
“喝不到酒就开始威胁人了吗!”酒保十分火大地对他叫嚷着。
“不不……我没有那个意思啊……”
这时,正在看好戏的王丁被拉了一下衣角,先前的那个少年将两盘外形酷似馒头的白色点心放在吧台上,“先生,沙龙包现在还没有十盘那么多,这点您先吃着,厨房里已经开始在做了……”
“呃,这个没关系,我不急着吃,让厨房慢慢做就是了。”王丁随手从盘子里拿过一个沙龙包,说道。
不过这个所谓的沙龙包与王丁印象中的馒头还是有很大区别的,入手的触感如水一般柔软细腻,就像果冻一样但却没有那种粘性,散发出一股温暖的清香。
他试着吃了一口,顿时像十来片薄荷叶在口中化开了一般,一股清澈无比的清凉感顺着食道滑进胃中,一时间整个人全身上下都像被清水洗了一遍,沁人心脾,也难怪是用来醒酒的了。
王丁暗自赞叹了一下这个世界的点心,便一边吃着沙龙包,一边继续看这酒馆内那俗世的戏码……
“行,我也不赶你出去,你就在这站着吧,就是站到天黑我也不会给你一口酒喝的!”那酒保已经彻底失去耐心了,对那邋遢的流浪汉恶狠狠地放下一句话,便径直走进了酒窖。
流浪汉孤零零地站在酒馆内,显得更加手足无措了,只得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在这里喝酒的每一个人,甚至包括了倚靠在吧台边的王丁。
不过依旧没有任何人搭理他,寒忧以一个极为霸道的姿态躺坐于长椅上,等着他的酒,怎么看都不是一个能与其搭上话的人,更别指望他去搭理别人了。
而王丁也只是在心中暗自发笑,他并不打算将自己的同情心泛滥在这个男人身上,王丁一直以来都是极度鄙视这种妄图不劳而获的人,从性质上而言,这个流浪汉在做的事与他初到生灵堂时被那些骷髅们挑衅他时做的事没有什么区别,只不过是形式不同罢了。
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是,率先对这个流浪汉伸出援手的却是那几个最不可能与他为伍的醉汉之一……
或许他们的确喝醉了吧。
“喂——老佣兵!”那个红脸的醉汉扯着嗓子对他喊道,“你过来!你上次喝酒的时候不是还没讲完你以前的那点破事吗?正好……兄弟几个没什么笑话了,你继续讲,讲完,我们给你……酒喝!”
流浪汉顿时如释重负,小心地挤入到他们中间,指了指桌上的几坛烧酒,“能先喝几口吗?”
“喝!喝!反正哥几个有的是时间——”醉汉们含糊不清地喊道,毫不介意地将一个酒坛子递到他面前……
有些出乎王丁意料之外的是,这个流浪汉虽然一副嗜酒如命的样子,但酒品却是不怎么样,才不过两碗酒下肚而已,他便已经有些醉醺醺的了,也终于有些放开来,嘟囔着说道:“说起我第一次组建佣兵团,已经是八年前的事情了,那个时候……”
“你老重复这些开头做什么!”那些醉汉不爽了,“让你接着上次的说!”
流浪汉只得改口道:“好吧,上次说到我的佣兵团进入到那个山洞之中,发现了一大批的对人级战具,我这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多高档的装备。不过啊,其实那些全都是魔装……”
“嗯?”王丁听着听着,感觉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将刚刚拿起的最后一个沙龙包慢慢放回去,静下心来继续仔细听……
“诶——唬人就不对了啊!”一个醉汉用啧啧声打断他的话道,“魔装不是只有亡灵才能驾驭的吗?”
“我没有说半句假话,信不信则随你们。”说到这里,流浪汉的声线变得有些沧桑起来,“我劝解过,甚至命令过他们,但没有一个人愿意听我的,或许我从来都不是一个合格的团长,他们跟随于我的原因也都只是为了金钱或是名利,所以在那一刻,才会迷失在那些魔装之中,甚至对我出手……”
他说着说着,背后却是被一个人的阴影给完全笼罩了起来,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狼啸?”
他下意识地转过身,看着站在面前的这个青年,刚刚生起的一股酒意瞬间被驱散得一干二净,瞪大了双眼指着他,“你……你是那个……”
“果然是你呢。”王丁在仔细辨认之后,终于是将眼前这个邋里邋遢与乞丐无疑的家伙与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铁狼佣兵团团长印象结合在了一起,沉声问道:“你为什么还没死?那个时候,你所面临的,可是必死的一条路啊——”
“哎!你这人突然跑进来插什么嘴啊!就算跟他认识,也等他把话说完了再叙旧行不行,别来打扰哥几个的兴致!”几个醉汉对于王丁的打断很是不满,叫嚷道。
王丁笑了笑,摊摊手道:“几位别生气啊,我也只是问问而已,不会妨碍你们听故事的。”
狼啸的情绪显得有些低落,又猛地干了一碗酒之后,才低声说道:“在你走了之后,我也的确是已经抱着必死的念头去迎战他们的,或许也还带着一点想要将他们劝回正道的侥幸吧……但很快我发现,他们已经被魔装给完全操控了,那些武器不断吸食着他们的血液和灵魂,将他们转眼间变成了一具具干尸。”
醉汉们顿时“哇哦”地低声喝彩,王丁倒是没什么反应,他大概也能猜到那些佣兵的干尸化正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他们应该没那么容易死,你是怎么活下来的?”王丁继续追问。
在问出这句话时,王丁对于狼啸的遭遇还只是停留在好奇的程度,但听到他的回答之后,他才发现,自己似乎是太过于小看这件事了……
“没错,我昔日的同伴们虽然全部都已经变成了干尸,但那些魔装就像自己有着生命一样,操控着他们的尸体对我进行攻击,所发挥出来的实力甚至比他们拿着武器时要强上好几倍。”狼啸谈起这段回忆时,脸上依然浮现出一抹后怕的恐慌神情,周围的几个醉汉也不再疯闹,似乎是被他的故事给吸引住了。
“不过,就在他们把我逼到角落里快要终结我这失败的一生的时候,突然出现了两个人,一个看上去像个孩子,另一个人又裹着一身红色的斗篷,看不清长什么样,不过他们实力简直强得可怕,只是一击……就将整座山头都给削平了!”
王丁心中猛地一震。
难道……是那个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