汐儿在泥水中狼狈地呆呆坐着,有桂树上滴落的露水打到身上,有夜鸟扑棱着翅膀从头顶掠过,有开得正热闹的桂花被夜风送来阵阵甜香,但整个世界似乎都和自己远离了,自己什么也看不到、听不到、感受不到。
当大队带刀侍卫踏踏地小跑过来举着刀剑将汐儿围住,汐儿木了好一会儿,良久,才将眸子递向为首的将领,苦笑一声:“抓我这么一个人哪里就用这么兴师动众了?薛统领,我知道什么事,我也不逃,你们将那些带刃的家伙收好就是。”
薛统领喁动了下嘴唇想说些什么,最后想了想什么也没说只是一声令下让侍卫们将刀剑收起来。
侍卫们对汐儿倒很是恭敬,没有捆绑,没有推拉,只是前后看护着。
汐儿知道自己被捕却不知道被带到哪里去,正呆呆走着却感觉有人拉自己的袖子,一扭头,居然是千慕。却原来身为侍卫的千慕听说汐儿有了麻烦,第一时间就混进了抓捕汐儿的队伍,想着尽力帮些汐儿。
汐儿眼眸一亮,刚想打招呼,却被千慕一个嘘的手势制止住了,千慕将帽檐拉得很低,压着声音说:“这次是太后要亲自审你,你免不了一番责罚了,具体太后怎么处置你我也不清楚。”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竹制的短笛,很是袖珍,手指般大小,悄悄塞给汐儿:“你要是遇到什么脱不了身的危难,直接吹这只短笛,刀山火海也去救你。”
汐儿不由心头一热,却摇着头苦笑一声,将竹笛推了过去:“我做错了事,受责罚是应当的。发落听凭他们吧,难不成还真将我推入刀山火海?”
千慕些许无奈又些许赏识地看着汐儿:“你和我当初见你简直判若两人了,现在懂得担当也敢于担当了。”
“人都会成长嘛,你也不用惦记着,一切我自会料理。”汐儿故作轻松地露出一个笑容。
千慕见汐儿如此倒也放心,匆匆嘱咐了两句为免是非便离开了。
虽说汐儿和千慕口口声声说着没事,但是想到再没事,责罚肯定是跑不了的了,想来不过是一刀斩首还是千刀万剐的区别。
果真侍卫将自己带到了长信宫,侍卫们将汐儿带到太后房厅门口便停住了,汐儿虽是戴罪之身,薛统领依旧一个恭恭敬敬地“请!”汐儿从未想今天这样步伐沉重过,腿像灌了铅般迈不动,最后一咬牙,还是撩开帘子进去了。
屋子被炭火烘得很暖和,汐儿却依旧脊背一阵发寒,想到之前太后对自己忽冷忽热变幻莫测的态度,汐儿更是打了个寒噤。
汐儿偷偷拿眼看太后,见太后在卧榻处靠着一个金丝软垫,将胳膊支在雕花扶手处托着腮微闭着眼睛,眉间紧锁透露着丝丝愁容,汐儿顿感不妙。
太后听到屋子有动静,将眼睛轻轻抬了起来:“你来了?”语气平和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吓人,就像是暴风雨前短暂的风平浪静。
汐儿赶忙跪下:“臣妾知错,不敢求太后恕罪,您秉公处理就是。”
听了此言太后紧锁的眉间微微舒展了些,但想着什么事似的,过来许久才微颤着嘴唇竭力压制着内心的情感:“我刚从锦绣宫过来,皇上的龙种已经没了。”说着眼角似乎有些湿润。
汐儿已经料想到这个结果,倒没太大震惊,只是看着太后这个样子自己也不由地难过起来。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整间屋子的空气让人压抑的难受。汐儿想太后这个样子比打自己骂自己都更让人难受。
见太后不再说话,汐儿撞着胆子回道:“汐儿知错,听凭太后随意处置。”
太后却只是不耐烦地一摆手:“我今天乏了,没心情处置你,来人,先将昭妃带到风明宫吧,再听发落。”
风明宫是宫里的冷宫,是犯错的妃子呆的地方。虽说被贬入冷宫但没挨打没有赐白绫没有金纸糊面这责罚已经算轻了,不过太后那句听候发落让汐儿的心一阵寒意,却原来,被贬冷宫不过是责罚开始前的处置,汐儿不由想到了猫捉老鼠前先不咬死而要好好玩弄一阵再将老鼠整死。
汐儿似乎听到有什么轰然倒塌的声音,自己苦苦经营的这几个月就被自己一胡闹什么都没了,封号、名誉、宫人的信任,再想到风明宫是宫里的冷宫,被关押到那的人有的终生都没有走出,汐儿开始怀疑明晚还能不能见到风明宫之外的月亮。
此刻,眼前是一处黑漆漆的院子,没有灯没有光,没有站在一边等候吩咐的宫女太监,没有一丝人气,也比别处更添几分萧瑟和荒凉,偶尔几声野猫的叫声传来,不知是不是幻觉,汐儿好像还听到了几声乌鸦呱呱的叫声。
带自己来到这的是长信宫的太监,身为太后的属下本来就心高气傲,何况对以戴罪之人,汐儿被冲着院子一推,只听咔擦一声,背后的大门已经被锁住了。
面对这么一座荒凉恐怖的宅子,汐儿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逃走,以汐儿做卧底这些日子的本领,一个院子是困不住她的,可是又一想,自己要是逃了,无论是燕国还是莫国还是自己,会留下终生抹不去的耻辱吧。汐儿硬着头皮才从大门口走到屋门,小心翼翼念着阿弥陀佛鬼怪远离才敢将屋子门吱呀推开,眼前忽然一黑不知什么飘过吓得差点跳起来,衬着月光才看清却是一只蝙蝠煽着翅膀飞了出去。
再往里走,却忽然一声女人的尖厉的笑声划破冷清寂静的空气,汐儿吓得忙跑了出去,再定神一听,似乎声音不在这个院子里,好像在隔壁似的。
一声女人似哭似笑的声音从隔壁院子悠悠传来,响彻整个风明宫,“呜呜——旋儿,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哈哈,姓安的,我看到你了,哈哈——你躲起来也没用——呜呜,旋儿,娘带你走,不要让坏人欺负了——哈哈,姓安的,今天我要报仇了。”
汐儿不知那疯女人喊得什么旋儿什么姓安的是谁,那女人似乎在和谁说话,但听了很久只有这女人一个人的声音,而且不断重复着这句,汐儿才想到,想必这女人疯了,晚上精神混乱或是出现了什么幻觉。但是又想到要是皇上太后不放自己出去,自己两个月后会不会和这个疯女人一样的下场,想到这汐儿眼泪差点掉下来。
那女人的声音听着着实让自己发毛,汐儿再也不敢在院子里呆了,院里院外都这么恐怖,可屋里最起码还暖和些。
汐儿进了屋子摸了半天没找到打火石,就摸黑找到一张床胡乱躺下睡了下去。一闭上眼睛,先是看到瑾妃抱着一个血淋淋的襁褓来找自己索命,忽然,瑾妃又变成了自己隔壁院子那个疯女人,要翻过墙头来掐自己脖子。汐儿惊叫一声吓醒了,却发现是南柯一梦,却再也不敢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汐儿就醒了,或者说根本没睡只是挨到了天亮,汐儿这才好好打量了这个地方,这哪里是屋子,不如说是废置的柴房差不多,整个墙壁不要说有什么装饰了简直污黑一片,地上没有别处宫殿的地毯也没有大理石铺地,只是被大大小小的青石板歪歪扭扭的砌了一层,再看床上,只散落着些稻草,什么被褥枕头都没有。屋子窄小,光线也不好,汐儿呆不下去了,爽利走出房间出去透气。
汐儿想到自己犯了这么大错,皇上在位几年后/宫没有龙子留下,瑾妃好不容易怀个龙种也没自己一推就推没了,想来皇上自己也不会保自己了,再想到自己平时在宫里,碍于自己的卧底身份和她们也只是偶尔说笑,而且她们中大多数看自己得宠都嫉恨自己不得了,这次看自己失势,不落井下石就算好的,哪里还敢指望她们帮自己。
可是,汐儿万万没想到,在这个时候,在这个地方,居然还有人来看自己。
破旧的大门桄榔榔响了几下,大门推开,有人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