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素素是被香味儿勾着味蕾给唤醒的。
睁开眼,天已大暗,从侧面的窗子里望出去,小院灯火通明。
低头一看,衣服已经换过了,应是有人给她擦了擦,身上干爽的紧,肚子里暖暖的,想来她被救回来时昏睡中有人给她灌了一大碗鸡汤下去,抚平了肚中饥饿的叫唤。
可一碗鸡汤,实在是填不饱她饿了两顿的肚子,宁素素只看了一眼,双眼就牢牢钉在了摆在桌上散发着腾腾热气的粥上。
嗅了嗅,有鸡肉味儿。
可惜屋内没人,门半掩着,想来是有人先送了碗粥过来又有什么事被唤了出去。
自打她办了那个不安分的丫头之后,还没出现过她门口没人守着以防她有事吩咐的状况。
肚子再度翻腾起来,她忍了忍,没忍住,睡了一下午好歹体力恢复了不少,也就不等人来服侍,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扶着床头起身,一阵头晕目眩,稳了半晌才过去,酸痛的腿不听使唤的一个劲打颤,她适应了好久才试探性的以龟速接近圆木桌。
平时几步路的距离,此刻却是走的她只想抹一把辛酸泪。
她也算是再一次认识到,这具身子实在是娇贵的紧,饿了两顿再走几步远路就跟去了大半条命似的。
一步三歇,终于摸到了桌子边缘,宁素素一喜,正要挨着凳子往下坐,门就‘嘎吱’一声被推开——
“小少爷你终于醒了,怎么就起来了?!快回床上躺着,身上都青了呢!可怜的小少爷,真是作孽哟……”进来的是素娘,一见到宁素素扶着桌子风一吹就摇摇欲坠的可怜样儿,当下眼泪就开了闸哗啦啦的下来,顾不着先擦了眼泪,冲上前扶着宁素素就往床上拉。
可怜宁素素空有一身架子,走几步路后一丝力气也无,连反抗都不能就被拖回了床上躺着,对着桌上的鸡丝粥默默的流下了两行清泪。
她好饿啊……
见着宁素素失魂落魄的样子,素娘误以为她是昨晚上在外头担惊受怕吃了苦头,现在还在后怕,哭的更凶了,然而她现在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后脑勺本就隐隐作痛,再加上剧烈的情绪变化,哭到一半没了声音整个人就往地上栽——
“素娘!”宁素素吓了一跳,幸好她回了神眼疾手快,探出床头半个身子将人给接住了,但身子使不上力,素娘全身的力量都靠在她身上,结果就是两人一起往地上栽。
“来人啊!”都死了不成?!紧急时刻,宁素素不管不顾的吼了一嗓子。摔地上的滋味可不好受。
“小公子!”闻声赶来的绿莞赶忙放下手里的汤,在宁素素脱力之前把素娘给扶上了床,让她半个身子靠着床头。
“公子。”在两人忙活完之后,才陆续来了两个丫鬟,见宁素素面色不善,一个个唯唯诺诺的站在门口,磨蹭着不敢进来。
盯了一眼那两人,宁素素心中记下了两人的长相,最近事多好半晌才想起她们的名字,一个叫脆兰,一个叫清莹,两人都是最近被调过来的。
原来的挽玉和桃红都被她关了禁闭。
说起挽玉,五十棍子下去,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半死不活。
宁素素不信一个小小的丫鬟敢无缘无故的与她对着干,既然她吃里爬外了,想必就是收了他人好处,受人指使。
为了引出她身后的人,宁素素故意卡了挽玉的伤药,不让人给她疗伤。下人都道她心狠手辣不饶人,背地里同情挽玉,说了她不少闲话,可谁想她是有意为之?
再说了嘴长在人家身上,不让人口头出气怎么行,憋坏了可不好。
只是一定要将整顿内院的行动早日提上章程才行,素娘是个忠心的,可这院落中只她一个到底不堪使唤,既然这院子里的人吃她的喝她的住她的,就得乖乖听她的话,她手底下不养白吃白喝,胳膊肘还向外拐的人。
“小公子?”绿莞看素娘脸色不好,刚想去看看素娘的药煎的如何,一抬头就见宁素素脸色阴晴不定,她也是心思通透之人,瞟一眼门口跟桩子一样钉着不动的两位就猜到个大概。
本来她不想多管闲事,但苏仪走前明明白白的交代了她一定将宁素素给照顾好了,明早上他会来探望。
既是苏仪交代的话,她一向遵循,这次,就当为他积善缘吧。
“你们去看看素娘的药送来没,送来了的话就煎好了送过来,在火旁看紧点别误了时辰。”绿莞随手将人给打发走了。
那两人也惯会看眼色,知道动作慢了已经惹到宁素素不开心,也就恭敬的告退,临了走得慢的脆兰还不忘将门给带上。
听着脚步声远去,绿莞也没急着开口,将桌上的鸡丝粥端了过来,正要如上次一般喂给宁素素,却被宁素素接了过去,自己舀着喝了。
看她一口接一口的喝得挺好,绿莞便转而将靠坐在宁素素床头的素娘搀扶着挪到了另一侧的一张湘妃榻上。
宁素素静静的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屋内一下子安静下来。间或响起几下瓷勺碰到碗壁的声音。
估摸着粥喝得差不多了,绿莞也在心里打好了腹稿,将要说的再理了一遍后,去端桌上的鸡汤。
“小公子喝碗汤补补身子吧,别枉了素娘对你的一片袒护之心,若是她醒后见你还没恢复过来,岂不更担心?”
绿莞也不直说,将桌上放凉了些许的鸡汤递到了宁素素手上,“昨日傍晚时分,素娘就眼巴巴的在院子门口守着等着你回来,结果到了戌时你依旧未归,素娘就慌了神。你这院子里也没一个顶事的,出了事只会装鹌鹑,由着素娘一个人干着急,偏偏不知哪个多嘴的说了一句要她去巡天监,去求专门巡山的守卫寻人,素娘也就信了。谁不知巡逻队的那些人个个眼高于顶,没有真人的手令别想使唤的动,去了也是白搭。想要找夜间在山中迷路的门人只要去怀临老道那求一卦就够了,这是教中特意为寻人而设的一处地方。”
说到这里,绿莞顿了顿,若有所指,“谁想在素娘出门前,有人谎称得了你的消息,将素娘骗到了一处柴房里,将人给锁到了里面!”
“察觉到他们的意图后素娘剧烈挣扎,与对方发生冲突,被人推了一把撞在柱子上撞的头破血流,要不是大公子出关想着来看看你,正好撞上了这一幕,恐怕素娘现在已经是凶多吉少了。”
将昨夜发生的事大致说了下,绿莞最后压低声音道:“奴婢瞧着小公子也是个机灵的,怎地在御下这方面如此纵容,小公子这院子里也实是水深,再不想办法解决一下,恐怕小公子迟早有一天会栽在这里!”说完,绿莞自己也是一惊,暗道一时嘴快将不该由她这个外人说的给说了出去,可苏仪身为大师兄于情于理照顾小师弟都是应该的,但她不愿自家公子在小师弟内院中的事一而再再而三的插手,以前就有过两次了,再加上这次,事不过三,传出去对苏仪的名声也不好听。
因此,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宁素素自己动手,整顿内院拔出毒瘤。
要是放在以前,绿莞是不会说出这种话的,那时候她也不是自家公子信赖的人,更重要的是那时候的宁素素看起来听不进劝,劝了也白搭,可现在不同了,她觉得这一次大难不死,宁素素变了许多,兴许劝了会有用。
就比如上次惩戒挽玉的事,她就开了个头,小公子便借着由头将挽玉给收拾了,她这次一来就觉得院内秩序好了许多,至少人使唤的动了。
至于无意间听到下人嚼舌说小公子狠心,绿莞倒不以为意,冒犯了主子,身为奴婢便是被打死了也没处说理,何况人还没死呢。
没做主子的命,就只能老实本分,她瞧着这小公子十三四岁的样子,许是遭了一劫后一下子长大了许多,从以前那个逆来顺受的受气包变成了如今眼里容不得沙子的。想到这里,绿莞偷偷抬头,瞟了一眼宁素素面无表情的一张脸,恍惚间竟觉得原本稚嫩的脸上多了几许威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