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向来是极为繁荣的地方,白天是平民的世界,夜晚是贵族们和魔法师们的世界,无时无刻,帝都的喧嚣都没有停止过。
不过作为帝都的三座巨铸,其中最为宏伟雄壮的教会在这里繁华的帝都里极为安静地伫立着,仿佛和那些恼人的喧闹不在同一个世界一样。
教宗陛下是个安静的人,所以他不喜欢自己的家太热闹,除了清晨唱诗班的孩子们在大堂里吟唱圣者大人自编的神曲,还有礼拜天的朝圣大会比较热闹一点,其他时间神殿内部都是静悄悄的。
有时候教宗会穿着休闲的衣服从房间走出院子里沐浴阳光,连高层的教主并都不知道这个胡须斑白眼神锐利的老人是他们伟大的教宗,因为在整个神殿里,只有一张教宗的全身像画在内部大殿的壁画上。
那是第一代教宗的画像,很少有人知道第一代教宗已经被更换了。他自始至终都在扮演那个人,所以恢复真实面貌时,没有人认识他。
“如果这个世界没有一个人知道你是谁,多可怕。”当初教宗决定把这些秘密和他的宿敌,魔法公会的老会长恩格勒分享的时候,恩格勒问他为什么要把这些事说出来,教宗很失落地叹出了悲伤。
作为全民精神领袖,教宗有着连国王陛下都要眼红的待遇,但是在深夜里,脱下教宗的圣袍,这位名为里昂的老人只能悲哀地守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独望天穹,像深闺里的怨妇。
“所以,我觉得总得有一些人,或者一个人,知道原来你是存在的,这样至少我们知道,还有人记得我。”教宗如是说。
会长大人翻着白眼感慨这个老头子的无聊心情,但是还是忍不住把他的话和他这个人记了下来。
今天教宗没有出来院子里看晨光,他呆在自己的房间里,身上穿着庄严敬重的神殿教宗的圣袍,正襟危坐,就像在等候一位很重要的客人一样。
“他们终于要来了啊。”安静了许久的房间里,教宗突然开口说话。
没有人回答他,但是他却是一副正在和高贵的人物谈话的神情,庄重地点点头。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把他们叫过来,不过您的吩咐,我自然不会有任何疑虑。”
“我们都是您的走狗……”
“这个世界并没有那么容易走向预言中的样子,希望您可以安心。”
“不知能否解答我的一个疑问……”
教宗一直在自言自语,好像对面正坐着人,但是他的房间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个,他直视着前方,目光并没有焦距。
“说吧。”在他脑海里,那个银铃般好听又没有任何波澜起伏的声音缓缓响起。
“拉菲尔大人来到神殿,是作为新任教宗而来吗?那我是否可以退让了?”
静寂。
教宗目光灼热地看着前方,仿佛要把眼前那堵墙看穿。
“拉菲尔,是为了杀戮而来。”声音的主人在沉默了几分钟后,给出了一个肯定的答案,“你还是教宗。”
教宗没有因为听到自己仍然是高贵的教宗而高兴,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安静的表情中似乎还有些失望。
谁都认为立于权力金字塔的顶峰,端坐在王座至上握着权威的手杖是最辉煌的事。这是所有人类心里最大的野心。
但站在这个高高至上的位置的教宗,却想爬下去。
他不是不愿意成为金字塔的顶端,而是不愿意用别人的身份来握住那柄神圣权杖。
所以,教宗对于自己还是教宗,有点不高兴。
不过他不能违抗这个命令,教宗这个职位很特殊,也许比君王更加特殊,因为有一些秘密,只有教宗才知道,这个秘密,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份危险,所以尽管他不高兴,在他死之前,估计都不会有接班的人。
对此,教宗显然更不高兴了。
教宗不高兴,那么整个神殿都不高兴,帝国教会跟着不高兴,然后,百姓们也不高兴了。
“又发放赎罪券?教宗陛下今天起床吃了上火的东西么?谁是神殿的主厨?”国王陛下在三天后接到帝都赎罪券的消息,在宫殿里直接吐槽道。
“陛下,这是教宗陛下交给你的怌文,请您阅目。”神使无视国王的抱怨,把羊皮卷递到他面前。
七世简单地翻阅了一下,根本无需理会上面草草几字的理由,教宗和他水火不容,就算他说一百次不能发放赎罪券,教宗还是无视他的命令,那他看他的理由单子有个屁用。
不过这回教宗其实还真有一个正当理由,虽然这个理由和国王也毫无关系。
这次从遥远小村里召集回的那批神殿神职者,安排和花销都不是很小,在他们联系上之后,对方提出条件要神殿本部无条件支持那个小村的生存,在这方面教宗预算要支出很多金子,所以进行一次“罪罚”很有必要,虽然教宗无法理解那群人对那个村子的感情怎么那么深厚。
“他不是无感情生物吗?”教宗在接到对方提出的条件时,微微惊讶了一番。
此时,无感情生物正领着他的教徒们,在前往繁华帝都的路上。他们的马车在行驶了五天之后,来到了码头上,正准备搭乘客船到对岸,不过,他们的行程出了一点问题。
“就差十个金币你要讲多少天才愿意搭啊?你不搭船也不能不让我开船啊!”一个满脸胡子的中年人可怜兮兮地说着,就差没给眼前这位神圣的教会牧师大人跪下了。
中年人是码头上最大的游轮客船的老船长,威武雄壮,凶狠吓人,原本不会给这个纤瘦温和的牧师什么好脸色,不过那是三天前。三天后的今天,船长已经从一开始的怒吼变成了现在的求饶。
作为穷酸僻地小村里出来的牧师,牧师大人对金钱的打理十分计较,他是教会的领头人,同时也是教会的管账大佬,所有花销都是他记账的。
所以牧师大人有一个极罕见的怪癖——抠门。
这也是为什么教宗联系到他的时候,他会提出“支付村子全部花销”的要求。
牧师抠门抠到连全民精神领袖——神殿教宗都坑了,区区一个码头的船长,他又怎么会放过。
于是为了船费减少沙沙的钱,牧师和船长讲价讲了三天。
凶恶的船长原本可以一拳头解决这个怪癖牧师,但事实上他被解决得很凄惨,当天被抬进了重病医院,此时拄着拐杖还要和他讲价。
船长心里悲嚎。这是什么神人啊!!
牧师不理会船长的抱怨,面无表情地说,“只要你不收沙沙的船费,我就放行你开船。”
只要……就……
这个搭配,是握有权力的人才能说的话。牧师没有权力,但是他有拳头,他身后的教徒,和暴徒其实只是一字之差。
船长泪流满面地咬牙说道,“随便你们了,赶快解开我船上的铁链,我要开船!客人们等得都要疯了。”
他指着自己可怜的船,船被一条粗大的铁链层层围绕着,制安队拿着军用朴刀都没能把它劈出一点痕迹。
牧师很满意自己的谈判,点了点头,拉着女孩沙沙走上夹板。他身后那位关门的教徒收回自己的武器,无表情地跟上队伍。
船长悲痛捶地,然后郁闷地走上船厢。
游轮启动。
这支神秘的队伍开始大陆最长之海的旅行,目的地是帝都。
在他们的途中,不知又会有怎样的邂逅。
女孩沙沙手里捏着几朵枯萎的花朵,曾经鲜艳如血的红花像奄奄一息的老人,红艳变成了暗灰。她把花朵递到牧师面前,牧师看了看萎靡的小花,没有说话。
几分钟后。
鲜艳的红色花朵在沙沙的小手里摇曳着妖娆的身影,沙沙的小脸上扬着满意的笑容。“为什么要纠结我的船费,我可以不用交的,只要他看不到我就行了。”
牧师摸着女孩的脑袋。
“沙沙,你该是时候让世界知道你存在了,要不然,就可能没机会了。”他说。
沙沙不太明白,不过她也不问,只是望着浩瀚的大海,望着远方,仿佛可以望到一双明镜般的琥珀色瞳孔中。她一愣,突然开口,“这是那片海……拉菲尔。”
牧师不解地低头,看到女孩的脸上出现了他从来没有见过的表情。
惊恐。
“你忘了吗?这是那片海……那艘船曾经游过的海域……我看到了,看到了死亡的世界。”
女孩断断续续地说着,口气越来越虚浮,像是吟唱经诗,又像是巫女在预言。
牧师从来没有见到女孩这么惊恐过,更不知道,她惊恐的不是因为看到了死亡的世界,而是……看到死亡地域的海面上,有一个金发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