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侵袭。
越过灿灿的油菊花,山坡上的小路痕迹不明,许是没有人走太久了,路的痕迹都被杂草埋没了,离央的小洋靴踩在路边的杂草上,发出沙沙的声音。
法利和列威跟在她身后,三个人一起往后山坡的深处走去,和村里其他的地方不同,这个后山坡有点荒凉,黑鸦曾经在枯枝残叶上留下痕迹,只有觅食的野兽,会在这样怪异的地方出没。
即使没有那个传说的建筑物,其实光是这个样子,离央就觉得这里是挺危险的了,要是一不小心撞死饥饿肠肠的野兽,瞪着腥红的眼睛死死盯着自己,心脏病都会出来的。
难怪女仆说夜里不能来,大概是怕他们被吓死。
列威时刻警惕着四周的环境,手紧紧握着腰间的长剑,眼睛里的寒光和剑光一样犀利。
法利跟在他身边,受着寒气的袭击,觉得就他这个派头,再饿的野兽看到也只会绕道走。
因为他此时就是一个怪兽。
怪兽组合无视这漆黑的深夜里幽静的林子恐怖的环境,步伐加快地朝着前方前进。
人只有在赶时间的时候觉得脚下的路很长,无论是走普通的路,还是人生这条路,越是赶,路就越长。离央他们现在就是赶时间,所以他们心里都暗骂,脚下的山间小道怎么这么长?
走了很久后,走在前方的离央脚步突然缓了下来,最后停在一丛花野菊旁边,抬起头看着自己眼前的巨大黑影。
法利也抬头看着,黑影的原貌在他碧色的瞳孔中清晰无比,而列威就什么都看不到了,只能看到一抹黑影。这个时候没有人注意到,如果他们直视法利的眼睛,就可以清楚地看到黑影的真正样子了。
那双碧青色的瞳孔,就像世界上最真实的明镜,可以洗尽一切黑暗的污垢,擦亮被黑暗埋没的光泽,褪却所有蒙蔽世人追求真相的阴谋。
那里有一个最真的世界,也是最原始的世界。
“这就是你要找的建筑物?”法利指着前面的大黑影问道。
“如果周围五里没有其他东西,那么它就是了。”离央简洁地说道。
法利扫了一圈,回答道:“没有。”
“那就对了,走吧。”离央点点头,直接往前走。
法利吃了一惊,转头看着列威,发现他一脸坦然地跟了上去,于是瞪大了眼睛。你们难道一点危机感都没有吗?那是村子的禁忌,哪有那么容易进!
吐完槽后,法利就跟着上去了。
古老而又宏大壮观的巨大建筑,在黑暗之中盘居着,就像一个沉睡着的巨大怪物一样,森林里的诡异虫鸣是怪物的呼吸声,黑色的枯枝魅影是怪物的爪牙,怪物静静在夜里等候,等候这群走进它腹地的客人。
“为什么这里会有这个?”离央在看清建筑物的模样后,惊讶地叫起来。
法利也皱了皱眉。
列威不解地看着他们,不明白看到一所教堂会有什么奇怪的。在大陆的每一个地区,每一个乡村,教堂都是最普遍的建筑,信仰光明神的埃亚加纳人民以王权为主,教会为辅,在遵守王权规则的同时,也会服从教会的启示,因为教会是光明神的“奴仆”,代表神明的存在。
甚至在不为人知的情况下,教会的权威隐隐有盖越王权的倾向,所以教会与王室表面上很和协,背地里却是擦亮了枪把互相对峙的状态。
因此,对于大陆人而言,教堂是很神圣很普遍的东西。
在他们眼前的这所教堂,是帝国历史中比较古老的教堂,据离央回忆,这种风格的建筑大约出现在一千三百年前,三个林立的尖塔结合,门口是青铜色的花雕铁门,大门前的篱笆上缠绕着暗黑色的藤蔓,主道门两旁挂着两个奇怪的雕塑。
黑暗从教堂的门内缓缓蔓延出来,离央下意识抬头,头上并没有两轮月亮,那两轮明亮的圆月,不愿意照耀这个埋藏在黑暗深处的教堂,只留下黑暗在陪伴。
“要进去吗?”法利开口问她,“门是开着的。”
离央一楞,“门开着?”她眯着眼睛仔细看过去,真的看到铁门并没有上锁,只是虚掩着,主道门也没有关,在夜风里摇晃。
“这不是正好吗?省得我们花时间想办法开门,有这么方便的事,得趁机。”离央笑了起来,挥挥手,示意后边的人跟上她,然后自己径直往前走。
法利无奈地一笑,“离央你真的是女人吗?”这么恐怖的环境,这么诡异的现象,普通人别说女人了,男人也是会犹豫会害怕的。她这么淡定不正常啊!
“不是。”离央没有回头,爽快地回了一句。
法利一呆。
只见离央补充道,“我还是女孩,15岁。”
“……”那就更不正常了。
仿佛是拉皮条的沙哑声音响起,离央推开了教堂的青铜铁门,手握在门把上时,一阵无法置信的冷意从手心传遍整个身体,她不由地一颤。
“你没事吧?”法利看到离央僵住的脸,问了问。
离央摇摇头,没有说话,推开门走了进去,在打开主道门时,她的手刚伸出去,就有一只大掌抢先握住了门把,把门推开。
离央愣了一下,转头看着身边一张刚毅的脸。
列威很淡定地恭下身,“请吧,小姐,这种粗活,是让我们做的。”
“我们?”法利眼角抽了抽。他说的这个“我们”是在指他和自己吗?自己平时开门都有三个以上的人同时开,他都没给自己开过门,却要给别人开门?
离央感激地看着列威,笑了笑,“好,谢谢。”
“荣幸。”列威欠欠身,跟在她的后头走进了教堂,手中高举的火把把教堂四周都照得显亮。
离央看着暗红色的地板和墙壁,看着教堂中心的女神雕塑眼睛流下的血泪,琥珀色的瞳孔中,艳红的色彩慢慢浮起来,她的眼珠转动着,像活物一样窥探着这个血腥的世界。
是的,血腥。
整个教堂内部都是血色,黑色的墙被鲜血染红,经过上千年的洗刷和重复,血迹的积累越积越多,越来越厚,朝圣椅上横七竖八地倒着数不清的白骨,就连女神的泪,都是泼洒的鲜血,干黑色的,把女神美丽的脸毁得极为难看。
“还真是黑暗中的黑暗。”离央轻叹了一句。
“他们到底在教堂里干了什么?”法利的俊颜有点难看。他是呤游诗人,是代表神明行走世界的旅行者,所以对于教堂,他会自然而然有一种归宿的感觉。然而他的归宿,受到了血色的玷污。
“我们应该问问建造这个东西的人,到底想干什么。”离央摇摇头,迈出脚步,安静的教堂里,她的靴子发出响亮的敲击声,像小夜曲的旋律。
夜里的村庄安静如斯,就像欢脱的小兽回到窝里安静地沉睡了一样,古怪的双月依然悬挂在高空中,银色和幽蓝色的月光交织,洒落在安静的房间里。
房间的床上,原本沉睡在哪里的绝美少年,已经失去了踪迹,只有灰黑的血迹,斑斑点点落在床单上,煞是诡异。
有什么东西,要在黑暗里苏醒了,此时的人们,还沉浸在梦里,不知道他们未来覆灭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