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千亿梦见自己来到一个黑漆漆的山洞里。几只蝙蝠惊慌失措地在洞顶上盘旋。他望着空空如也的山洞，不禁问自己：我这是在哪里？怎么我又来了？这是第几次了？山洞里的空气非常浑浊、潮湿。突然，一滴冰冷的水珠掉下来，打在他的脸上。好冷！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他抬头望去，一根白色的钟乳石上面，正在缓慢地凝聚着水珠。
这块石头像一把倒悬的匕首，随时都可能掉下了。他心里生出了莫名的恐惧。他想离开，可是迈不动脚步，好像双脚被牢牢吸在地下。他想叫喊，可是任凭他怎么用力，喉咙里都吐不出半个字来。他感觉汗水浸透了衣裳……
一个沉闷的声音突然破空而至：“爸爸，我在这里！”是张百龄的声音！他还没有死！他还活着！这是从哪里发来的声音？张千亿急切地四处搜索着。声音再次传来：“爸爸，救我！”这不是幻觉，是真的！他屏住呼吸，仔细分辨声音的方向。
他的目光盯住山洞里的一个角落。声音好像来自这里，而那里只有一块巨石！他轻轻地走过去，用手抚摸着石头，泪如雨下。儿子，你在哪里？你真的变成了这块石头吗？他扑倒在石头上，用手轻轻地抚摸着。石头上尖利的棱角将他的手掌划破。
他举起手掌，看见深红的血从伤口里面脉动着涌出来，鲜血淋漓，血肉模糊。可是，并没有感到疼痛。儿子，你再叫我一声，让我再听听你的声音！空荡荡的山洞里面，再没有一丝声响。他无力地趴在地下，有泪如倾，湿润了脸下面坚冷的石头……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个声音又响起来了：“爸爸，这里好黑，我好怕，你快来救我……”那声音就在耳边！就在这块石头下！他兴奋地从地下跳起来，想把这块巨石搬开。可是，无论他怎么用力，巨石安然不动。他疯狂地用手在地上刨着，可是没有用。他感到自己的手已经被磨烂成一块破布，可是巨石仍然纹丝不动。
山洞里面突然下雨了。一滴落在他的嘴里，有点咸，还带着腥躁味。那不是雨，是血！血越下越大，他的眼睛里满眼都是一片茫茫的血红色！儿子！儿子！他的喉咙都叫破，鲜血从口中喷涌而出……猛地，他醒了，浑身都被汗水湿透。他从安乐椅上坐起来，茫然地四望。
窗帘上，一道白色的清辉洒在上面，显得更加冷清孤寂。树影微摇，万物俱寂。墙上的壁钟的时间正指向2点半。会客室里的落地台灯发出幽幽的淡黄色的光，一个黑色身影就站在台灯后，活像一个幽灵！是谁？老富翁心里一惊，满头白发根根竖起。
“张总，你醒了？”是陈伯的声音。
“是你？怎么这么晚还没有睡？”张千亿说道，从纸巾盒里面抽出几张纸，擦去额头、脸上的汗珠。
“我一直在卧室等着您。看到您没来，我就过来看看，发现这里还亮着灯，没想到您睡在这里。”陈伯说着，从落地台灯后面走过来，手里拿着一床毛巾被。“我不想把您吵醒，又怕您受凉了，想给您盖一下。”
“哦，是这样。”老富翁心里流过一阵暖流，将纸巾丢到垃圾桶。“你真是有心了。谢谢！”
“张总……”陈伯好像欲言又止。
“怎么？”年老的富翁，打量了贴身仆人一眼。
“您刚才在安乐椅上拼命挣扎，好像做了噩梦，您没事吧？”这句话，有种发自内心的关心。
“哦，是的。”老富翁说道：“这几年，我总是做着一个相同的梦。这个梦太离奇了。”说完他垂下头，用手拍了拍额头。
“很可怕吗？”陈伯问道。
“我不知道。”年来的富翁站起来，陈伯赶紧上前扶住。他们走出会客室，来到走廊上。
“我总感觉，这个梦，要告诉些什么给我。”年来的富翁眉毛拧成一团，心事重重地说道：“可是，我总是不明就里。”
“您梦到了什么？”贴身仆人关切地问道。
张千亿几度欲言又止，摇头苦笑道：“没什么，就是很奇怪，很复杂的一个梦。要我说，也无法说出来。”
“嗯，只要您没事就好。”陈伯轻声说道：“现在，我送您去卧室吧。夜深了，您也要注意身体，早点休息。”
他们来的卧室里，仆人打开床头柜上的药瓶，倒出三粒白色的药丸，从饮水机里面接了一杯水，送到主人的面前：“您的药。吃完早些睡吧。”
年老的富翁点点头。说道：“你去吧。辛苦了。”
陈伯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卧室。张千亿把药放到一边，把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喃喃说道：“吃药，有个屁用！”
几年前，医生诊断他是晚期的脑癌，癌症细胞已经开始扩散。医生和他商量，根据他的身体状况，决定不进行化疗，只做保守性的治疗。目前，病情虽然已经趋于稳定，但是扩散仍在继续。他知道，自己活不了几年了……
他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陈伯刚才为什么会在会客室里？他是真的想给我盖被子吗？难道他会有什么问题？不可能！张千亿的记忆又回到了30年前。
那时，他才二十四岁，刚刚从哈佛商学院毕业，还没有结婚，在家族的公司里面担任要职，独当一面。有天，父亲叫他去办公室，父子两人开始了如下一段对话。
“千儿。”父亲说道：“你现在工作很忙，肩上的压力很大。我给你物色了一个贴身的仆人，专门照顾你的起居饮食。怎么样？”
“谢谢父亲。”他回答：“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放心，爸爸帮你挑选的人，肯定靠谱。”父亲说道：“他父亲和我是一个好朋友，临死前托信给我，要我照顾这唯一的儿子。他全家人都被仇家杀光了，在仇家正准备向他下手的时候，我的人到了，救下了他。”
“家里出了这个大变故之后，他心灰意冷，在法门寺出了家。我想，以后你是要做大事业的人，身边非得有个可靠的人，所以，就想到了他。我把他找来了，因为对他我有救命之恩，所以，他愿意誓死效忠我们张家。”
“这么说，这个人会很忠诚？很可靠？”儿子问道。
“哈哈。儿子，你要永远记住：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忠诚，如果背叛的筹码足够高的话。”父亲意味深长地说道：“而且，忠诚与否都是相对而言。但是他，相比任何人都会更可靠，至少目前，他还找不到背叛的理由。”
“嗯，我知道了。”儿子说道：“谢谢老爸。”
“明天他就到美国了，到时我要他去找你。”父亲说道：“对了，他姓陈，叫陈波涛。”
想到这里，张千亿释然了。也许是自己神经过敏了。陈伯，终身未娶，无儿无女，无欲无求，会有什么阴谋呢？年老的富翁带着美好的憧憬，渐渐地进入昏暗的梦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