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因为昨天婚礼实在累着了,魏景蓝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不情愿地爬起来。
她睡眼朦胧地伸了懒腰,跳下床去将那幔帐撩开,却见昨夜那书案前的男子早已不见踪影。正巧春儿丫头听见屋内有动静,想着是不是小姐醒了,便差冬儿捧了洗脸水进来。
魏景蓝一见是她们,随口问道:“姑爷呢?”
春儿接过脸盆,“姑爷一早就出去了,说是要买个什么东西。小姐还是先洗漱吧。”
“哦”
……
魏景蓝用过早饭之后,着实无聊,又想到自己现在已经嫁人了,不是闺中小姐了,夫人们应该是可以随意出门的吧?于是便拉上三个丫头,雄赳赳,气昂昂地踏出了宅院的大门。这还是她穿来后第一次出门呢,想想就激动……
因魏景蓝起的迟,吃早饭又耽搁了些时间,故而出来的时候已经错过了早市。不过这里不似唐朝,坊市分离,有明确的时间限制。这里倒更似宋朝,坊市相交,昼夜不绝。
商场,魏景蓝在现代没少逛过,可是这逛集市,她却还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看了什么都觉得新鲜。不过半柱香,三个丫头手里就被大大小小的箱子占满了,作为一名阔小姐,不买点东西还真对不起她便宜爹的那么多钱!见魏景蓝仍没有停下来的征兆,春儿急忙劝道:“小姐,要不我们改日再来吧,东西太多,我们都快拿不下了。”魏景蓝看三个丫头大包小包急得一头汗的样子,也觉得自己买的有点多,不好意思道:“好吧。”
答应还未过一刻钟,注意力又被一个捏泥人的吸引去了,三个丫头满心无奈,只得跟了上去。
泥人这玩意儿魏景蓝不是没有见过,只是她刚才偶然瞧见一个小孩把刚捏好的泥人放到嘴里吃了!吃了!这东西也能吃吗?魏景蓝走进那个摊子,摊主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圆胖子,笑嘻嘻的。
那摊主一见她过来,便殷勤地问道:“夫人,可要买个泥人?”
自动忽略了“夫人”这一讨打的称呼,魏景蓝问道:“你这泥人能吃?”
那摊主一拍胸脯,自豪道:“那是自然,我这泥人可都是粮食做的,自然是能吃的!”
魏景蓝朝那摆放材料的案子看去,满是五颜六色的泥状物体。她以前是听说过有用植物的天然色素来上色的,这么有创意的捏泥人法儿,却是第一次见,喜上心头:“好!那便来一个!”
趁着摊主捏泥人的工夫,魏景蓝还是闲不下来,四处张望。
忽见百米之外一白色身影狼狈地逃进了一个巷子中,那身影不稳,像是受了什么伤。那人进去不久,便有十几个个农夫打扮,面上却凶神恶煞的人也跟着冲进了巷子里。
魏景蓝突然感觉有些不好,那白色身影是……吴子庸?
未能泥人捏好,魏景蓝也立马飞奔了过去,三个丫头一下傻了眼“小姐,小姐你去哪儿?”奈何手上东西太多,跑也跑不起来,只能看着自己小姐越来越远的身影。那泥人摊的摊主也是叫苦不迭,“夫人!你钱还没给呢!”
魏景蓝一下窜到那巷口,里面早已没了人,心下十分怪异。这吴子庸不是个病秧子么?怎么跑的这样快?还有追他的那群农夫,看起来整齐划一,训练有素,老练的不像农民,他们为什么要追着一个书生跑?
“小姐!您怎么了?怎么跑起来了”三个丫头气喘吁吁地跟了上来。
魏景蓝总觉觉得不对劲,“我们回府。”
“啊?”春儿丫头刚才费了老命才跑过来,还没站稳,又要跑?
……
魏景蓝一进门就直奔新房,只见那书案前只一个砚台,两块墨,一打宣纸,几本书。并无吴子庸的身影。刚想去别处寻,那吴子庸倒自己走了进来,神色宁静,全无刚才的狼狈之色。
魏景蓝狐疑地走进他:“吴公子这一大早的去哪儿了?”
吴子庸处变不惊:“我瞧着天还早,上街买些纸墨来,怎的?魏小姐找小生有事吗?”
纸墨?魏景蓝看向那书案,心下冷笑,胡扯!
不依不饶道:“哦?如此怎不见纸墨呢?”
吴子庸依旧云淡风轻,道“子庸寻了好几家店,均觉得那墨成色不佳,恰巧出门匆忙,未带银钱,故而空手而归。”
魏景蓝不屑,心里暗道“哼,你就编吧!”嘴上倒也不再追问,人家彬彬有礼,她要是再追问未免显得有些咄咄逼人了。不着急,来日方长,你那点儿事儿,我迟早给你挖出来。
“原来如此啊!吴公子刻苦奋进,连纸墨这样的东西都要请自去买,真真没有一点儿架子呢!能得此良人,景蓝实在高兴!如此,景蓝便不再打扰吴公子备考了”说罢,往凳子上一坐,差三个丫头整理刚才从街上淘来的东西。侧对着那吴子庸,用余光观察。
只见吴子庸走到书案前,优雅落座,执一卷书,有模有样地看了起来。他以右手执卷,左肘平放于书案之上,远看并无不妥,但若靠进细看,不难发现,他的左手在微微颤抖,月白的织锦绸缎衣袖上,渗出点点梅花红的印记。
魏景蓝一直用余光瞄着吴子庸,见他看似执卷而读,一副认真的样子,实则两眼空洞,并无专心读书。在心里盘算道:哼!装!我看你再装!盯着一页纸,几行字,看一刻钟,这叫看书?当她傻呢!这个吴子庸身上一定有问题,而且一定不简单!她可不能随随便便给人骗了,吃了闷亏!
秋儿丫头见魏景蓝眼神直勾勾的望向隔间里的吴子庸,面色又沉了几分……
“小姐,都弄好了,您看这些东西都放哪儿啊?”春儿将一件水粉色的夹袄从盒子里取出来。
魏景蓝转头,浅浅笑道“你看着办吧。”
……
成亲后的第三天,是回门的日子。魏景蓝早早地就起了,春儿丫头正在帮她梳妆。她意味深长地打开了一只雕花的木匣子,里面是被拆卸成一粒粒珠子的手钏,从中取出第二十五颗,放进了一旁的嵌玛瑙的银盒里。
春儿丫头边梳头边怪道:“小姐为什么要将这手钏拆了放到小银盒子里呢?”
魏景蓝在心里叹气……原始人结绳记事,她现在数首饰算日子。第二十五件,便是她来到这个时空的第二十五天。之所以这样做,为的是提醒自己时时谨记寻找回去的方法。当然,这个原因是万万不能同春儿说的。只道:“哦,没什么,只是顺手。”
“小姐,马车已经备好了,可以出发了。”是秋儿。不知道为什么,自从那天她得知要成亲以来,这个秋儿丫头就一直奇奇怪怪的。原先魏景蓝只道这秋儿生性冷淡,便没有太在意。嫁过来之后,反而变本加利了,对她说话更是连个表情都没了。她不记得自己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她啊!
刚一出宅门,吴子庸早已在马车前等她了。今日的他一袭青色贡缎长跑,腰间束一条白绫长穗绦,上系一块羊脂白玉。眉宇之间流荡的温雅的神采,别有一番俊逸出尘的味道。不过又联想到几天前怪异的行为,眼底透出的深邃。脑门上突然冒出了四个大字:衣冠**!
吴子庸扶她上了马车,两人在狭小的空间里面对面坐下。魏景蓝并不正眼看他,只瞧向别处,耳朵却是谨慎的竖起,听着他的一举一动。吴子庸也没闲着,隐藏在袖子下的手不自觉得握成拳,浑身戒备。敌人的势力已经渗到自己身边来了,由不得他不小心,即便是面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也不能掉以轻心。
马车行了约一盏茶的时间方才到魏府,刚下马车,魏府的人便迎了出来。魏景蓝认出那是梅香的父亲,魏府的总管,刘安。
“快去通报老爷,小姐回来了”那刘安吩咐身边的小厮。
魏景蓝见状也走上前去,情礼兼到:“刘伯伯怎的亲自出来了?这等事交给旁的人做就好了。”
那刘安哈哈一笑,道:“小姐说的什么话?刘某是看小姐长大的,承小姐叫一声伯伯。今日小姐回门,哪有不出来迎接之理?”语气里全是亲昵。
魏景蓝轻哼一声。真是讽刺!嫡长女回门,做亲爹的不来迎接,倒是这个外人忙里忙外。亲生的倒还不及个外人么?
“如此,刘伯伯快带我去见爹爹吧。”
“小姐,姑爷,请”刘安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入了前厅,便见那便宜爹张手快步走来,脸上笑容不止。
魏景蓝还道她爹是不是吃错药了,这么热情地欢迎她。一句“贤婿!”当头给了她一棒,嘴角微微抽搐。她就说,这个便宜爹哪儿那么容易改了脾性。
“贤婿贤婿!快里边请。”
吴子庸连忙作揖唤了声岳父大人。
姨娘,小姐,少爷们已经落了座。魏景蓝同她们寒暄一番后也与吴子庸在圆桌前坐下了。这饭堂分了两桌,魏景蓝,吴子庸,魏老爷,大姨娘,大姨娘家的小少爷,四姨娘和四姨娘的一双儿女共一张大桌。二姨娘和她的女儿,三姨娘和他的儿子共一张小桌。
魏老爷似乎心情极好,一张嘴乐的合不拢,跟上次训斥魏景蓝时判若两人。吩咐下人烫了好几壶酒,不停地敬吴子庸。吴子庸左手还有伤,不宜多喝,却又不好推辞,正两难着,一旁的四姨娘打趣地劝道:“老爷莫逼姑爷了,姑爷是读书人,那能喝得了这么多呀!这要是一不小心给灌醉了,咱们家蓝儿该心疼了呢!”说着,呵呵地笑了起来,一桌子的人也都跟着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