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
王漠迎娶新妇,王家一扫连日来的阴云密布,阖府上下喜气洋洋,热热闹闹的大红色充斥其间。
洞房花烛夜,王漠去了书房,苏瑗望着一屋的红色,只觉,满目苍凉。
三日回门后,王漠便携带着苏瑗去了西湖,他们第一次邂逅的地方。
苏瑗满心欢喜地去,而王漠始终冷着一张脸,眼里,藏满了薄凉。
虽然是春江水暖的时候,苏瑗却冻成了冰,她小心翼翼地跟在王漠的身后,不断发出惊呼声,没心没肺地笑着,好像这么做,就可以驱赶走心底的阴影。
没有王漠的认同,和没有王漠的微笑相伴,即使身处繁华热闹的西湖,她还是被冻着了,心一下下地抽痛。
她知道王漠心里没有她,可她不甘心就此跟王漠形同陌路,一辈子都是路人。因此,她借着王家的败落,利用苏家的声望和家族的势力,帮助王家渡过难关,以此换得夫妻姻缘。强求来的感情,果然不是那么甜蜜的,冷暖自知。
苏瑗一直同王漠保持三步的距离,不紧不慢地走在他的身后,不时的发出尖叫声,温文儒雅的王漠自然受不了苏瑗的大呼小叫。
每当他听到苏瑗的惊叫声,都会顿住脚,转身,然后,便看到一身红衣的苏瑗在摊贩面前停留,挑挑拣拣,有时会买下价钱惊人的首饰,而这些首饰在王漠眼中,最多不过一两银子,可苏瑗偏偏花十两银子买下它,还欢天喜地的问王漠好不好看。
这时,他忍不住皱起眉头,想阻止苏瑗花冤枉钱,但转念一想,她苏瑗多得是钱,又何必打击她,让她不高兴。
王漠默认,苏瑗的满心欢喜,化作满嘴苦涩,他原来是这般不在乎她,连她被人宰,他也帮人倒卖她。
苏瑗只好继续装傻,强压下心中的酸涩,慢悠悠地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她越发颓然,但那时的苏瑗毕竟年轻,还不知道愁滋味。
刹那功夫,苏瑗又是开心的苏瑗,她看到什么好玩的,好吃的,便统统买下,边玩边乐,眼角眉梢都是喜色,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心里其实是苦的。
可一旦戳破了这层遮羞布,她一直以来********的努力,都会付之东流。
在王漠面前,她渐渐地感到自己的卑微,有时,一句简简单单的问候之语,她也会拿捏半天。所以,这次的出游,尤其可贵,苏瑗不想给王漠留下不好的一面,她在王漠面前各种讨好,然,王漠总是不冷不热的回应她,让她觉得自己的付出是多么的苍白无力。得不到回应的她,心有戚戚,又无可奈何。
从小受尽宠爱的她,在心上人面前活得不如一只狗,王漠经常温柔地抚摸他的爱犬,而她生病了,王漠会请大夫来看她,但他不会陪在她身边,为此,她尝尽冰冷的滋味。
也许这是她强求得来的后果,她自食其果,能怪谁。
每当苏瑗无能为力的时候,她都会祈祷奇迹发生,扭转局面,好让她跟王漠长相厮守,白头偕老。出现这种情况,大多是在梦里,梦里的两人形影不离,好得如胶似漆,有时苏瑗会不愿醒来,只想留住那虚假的温暖和幸福。
人总是醒着的时间多,故此,苏瑗一醒来不得不面对现实,她一直追着王漠跑,每次看到的都是他的背影,长长的,黑黑的背影。
她不是他的青梅,他不是她的竹马,他的笑容,给了自小相伴的女子。
而苏瑗得到的不过王漠的人,他的心早已对她关上了门,徘徊在门外的她,唯有坚强地活着,才能熬过一日日,一夜夜,走过春夏秋冬。
那时的苏瑗,怎会明白寂寞为何物,明白爱而不得是件多么无奈的事。
那时的她,纯真的要和王漠在西湖留下美好的传说,一个关于她和他的传说,从默然相对到两心相悦的转变。
火树银花不夜天,苏瑗被夜空中的璀璨烟火给震住了,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烟火,她偷偷地看了一眼王漠,见王漠仰视星空,她悄悄地拉住王漠的手,攥紧了。
王漠回头看着眉目含笑的苏瑗,不悦,被握住的手挣扎了几下,可苏瑗似乎较上劲了,死死地按住他的手,不让他挣脱。王漠见挣脱不得,索性任由苏瑗牵着,眼神寂凉如水。
面对绚烂了夜空的烟火,苏瑗却看不出它的美丽,倏忽而逝的灿烂,不过给人惊艳了一回,瞬间了无痕迹。
烟花的寂寞,尚有看客,而她的寂寞,唯有自己品尝。
苏瑗狠狠地掐了王漠的胳膊一下,她笑得一脸灿烂,朝着隐隐生气的王漠说:“我想给你个惊喜。”
夜风微凉,苏瑗的笑容仿佛是盛开的四月花,看着西湖堤岸边一对对的才子佳人,她做了一件大胆的事,双手捧住王漠的脸,踮起脚尖,强硬着地吻了吻王漠。
王漠被她青涩的亲吻震撼了,他万万没想到,世家女子也会有如此大胆的行径,在人来熙攘的西湖边越矩。
清醒过来后的王漠一把推开苏瑗,苏瑗苍白的笑浮现在嫩白莹润的脸上,她后退一步,王漠忽然看到她的身后便是冷冷的湖水,大惊,伸出的手,抓不住苏瑗的衣袖,他眼睁睁地看着苏瑗掉进西湖。
周围的游客听到哗啦啦的水响声,又看了看王漠惊呆了的神情,约莫猜着了,一会儿功夫,人群中爆发出一声,有人落水了,有人自尽了……
耳边闹哄哄的,不时有人跳入水中救人,而王漠却在一边干瞪着眼,对着西湖怔怔出神。
有人看不过去,见过王漠和苏瑗一起的人,纷纷指责王漠的冷心冷面,连自己的女人落水了,只知道发愣。
不知过了多久,苏瑗被好心的游人救起,一身狼狈的她,大口大口地吐着苦水,吐尽吃进去的湖水,她仿佛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朝王漠伸出了手。
所有的人都在看苏瑗和王漠,王漠从始至终都在旁冷冷地看着,帮助苏瑗的人不是他。
王漠最后拉了一把苏瑗,可,苏瑗的心,却冷了。
而王漠不会游水,苏瑗从来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