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争暗斗的两人是特殊重犯,因此给了他们最特殊的照顾,连关的位置也是独一无二的。
他们各自独占一间牢房,却与其他的犯人完全隔开,每天进出的只有送饭的狱卒,他们也只有在饭点才能见到外人。
这日,刘老爷吃着馊了的馒头,眉头都没皱一下,他看着食不知味的慕安康,冷笑一声,“得了吧,大少爷,落到这步田地,有什么就吃什么,总比他们送来一顿饕殄大餐好吧!”淡漠的话语里有着说不出的幸灾乐祸和讥讽。
原来,慕安康出生富贵之家,从小锦衣玉食,长大了常常摆大少爷的架子,每次走在刘老爷面前,都有高人一等的优越感。
相反,出身贫民的刘老爷,白手起家,赚下偌大家业,虽然也过上丰衣足食的生活,但他每次看到慕安康趾高气扬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
你背靠大树,凌云之上,而我坚持不懈,方为人上人。
你凭什么在我面前雄赳赳、气昂昂的。
思绪翻涌间,他已吃下一只馒头。
两人因商场上的利益,明争暗斗无数次,但万万没想到有一日会共进牢房,吃着同样的饭菜。
慕安康看着吃得津津有味的刘老爷,嘴角抽了抽,骄奢成性的刘老爷竟面不改色地啃完馊馒头,换做以前,他定要大大嘲讽刘老爷一番。
如今,他却没了这番心思。眼一闭,心一横,咬着又硬又难吃的馒头,个中滋味,难以言说。
“嘿嘿,以前倒是小看你了。”刘老爷的语声依然是淡漠的。
“你只看见我公子哥的皮囊,其他的视若无睹,当然会失算失策。”慕安康咽下最后一口馒头,喝了一杯水,眼睛直直地看住刘老爷,一字一顿道,“你以为在粮仓放几只耗子,就能断了我的生路?你不知道吧!我曾经救过明成瑾的命。救命之恩,虽不敢奢望他涌泉相报,但至少他不会投井下石。慕之延这笨小子,竟为了慕家家财,干出媚外求荣的勾当,让我忙得焦头烂额,还真把我当成砧板上的鱼肉了。”
“我想着那小子也不靠谱。”刘老爷讪讪地说道。
“若不是东窗事发,指不定你用什么下三滥的手段,陷我于不义。”慕安康冷哼一声,别转过头,心下诧异,自己竟然跟死对头心平气和的谈话。
咯吱一声,沉重的铁门开了一条缝,一只白皙的手从门外探了进来。
慕安康和刘老爷,立马住了嘴,齐齐看向打开的铁门,灿若星辰的眸子正笑眯眯地看着如坐针毡的两人。
来人轻袍缓带,一把描金扇子握在手中,随着脚步声的逼近,慕安康心里打了个突,死灰般的眸子又燃起了星星之火。
明成瑾站到忐忑不安的慕安康面前,不咸不淡地质问:“为什么?”
刘老爷丈二摸不着头脑,一会儿看看明成瑾,一会儿瞅瞅慕安康,越看越纠结。
“第一次干这事,我是迫于无奈。那时,我出海卖货,不幸遇上一帮杀人不眨眼的流寇,入了狼窝,答应他们运送一批阿芙蓉卖到天朝。这种事情干过一次,就落了一个把柄在对方手里,我本该报案的。但当时慕家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说穿了只剩一个好看的空壳子。”说到此处,慕安康的眼底湿润了,他努力抑制住激扬的情绪。
“我是慕家的长孙,怎能眼睁睁地看着慕家百年基业在我手中葬送,所以我昧着良心,再做一次。做了就上瘾了,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赚到那么多钱,我无法抗拒这样的**,即使是有毒的,我也甘之如饴。今日事败,我无话可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慕安康抑扬顿挫地说完这番话,末了,又补了一句,“成瑾,我们认识那么多年,不要让我死的太难看。”
明成瑾走了,留下愕然的刘老爷和委顿的慕安康。
刘老爷似乎明白慕安康话里的意思,叹息一声,道:“你临死前,还有个人来看你。我呢,有谁会记得我。”
那扇小小的窗子,是唯一能漏进光来的窗子,窗外,月明星稀。
刘老爷举头望明月,黯然伤神。明月,明月,何时照人来。
他很奇怪,落到这般境地,他心里竟还会诗意起来,想着不可能实现的痴梦。
看来牢房待久了,他也伤春悲秋了,这可一点儿也不像他。
忽然,窗外传来隐隐约约的筚篥声,低沉悲咽的乐声似在低声呢喃,听到动情处,刘老爷挥泪如雨。
这世上还有谁愿意为他吹一曲,有谁能吹出凄凉乐曲,触动他的心弦。刘老爷默默流泪,他总算等到他了,也不枉他多年来精心护着他。
他是在跟他告别么?这样也好,至少他知道此刻刘逸就在不远处,并没有被人抓获。
走吧!吹完这一曲,你就走吧!再也不要回到这伤心地了,反正我左右是死,你还那么年轻,路还那么长……不要再吹了,他们会听到的,傻瓜,你逃出去,我才能心安理得的接受死亡。
乐声停的刹那,刘老爷忽然有种解脱的感觉,他总算没有辜负他的心意,在暗潮汹涌的黑夜里,走向黄沙满地的大漠。
本该春风得意的杨少止,此刻乌云满面,他在大厅里来来回回地走了不下二十趟,仍不能解气。
伺候的奴才战战兢兢地递上温热的茶水,被怒火冲天的杨少止一挥手,茶盏脱手而出,碎了一地。
不管是谁来回禀公务,都会被杨少止鸡蛋里挑骨头,揪出错误来,继而被骂的狗血淋头,还不能义正言辞的反驳。
所有的下人走到大门口,都有意地放轻脚步,生怕发出些微声响,触怒厅里脸色铁青的钦差大人。
明成瑾进来时,看到的就是怒气冲冲的杨少止坐在木椅上,脚边的奴才低着头捡拾瓷碎片。
“少止,谁惹你生这么大的气?”明成瑾明知故问,随便挑了张椅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