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影站在院中,赏着哥哥最爱的那几株垂笑君子兰,心中不禁一阵薄凉。她不曾记得哥哥有此俗雅,花草有情,人却无意,苦苦守候,只不过换来花开花落,人情尽变,徒增心酸凄苦罢了。可世人偏偏看不透,执迷不悟……
脚微抬,轻轻落,一朵淡黄色花儿便被文影踩于脚下。邱焉看了,心痛不已,连跪在地上替娇花求饶,“大小姐,这几株垂笑君子兰可是尧母娘娘赏赐的,不能踩啊!”
“是吗?”文影嘴角上扬,当着老奴邱焉的面儿,一鼓作气,将剩下的几株垂笑花儿一并碾成黄泥,“我还就踩了!这么美的花儿哪是这等破旧的宅子能供养得起的,还是让她们上天做花仙子吧!”
“大小姐!老爷回来了,若见不到这几株兰花,肯定会伤心的!”邱焉老泪纵横的捧起一撮黄泥,伤心欲绝,仿佛死于文影脚下的并不是几株花儿,而是他的至亲…
文影吸了口气,平复心底那一丝的不安,冷冷道:“邱伯你年纪大了,该看透人世间的无奈、绝情才是,只不过是几株花儿,何须伤心至此!”
邱焉抹干老泪,惊慌的望着文影,是秘密被突然揭穿的手足无措。但文影只点到为止,并不与他继续纠缠下去,转身去了后院,“邱伯,让人把这几株残花收拾了吧,看着心烦!”
邱焉怔了怔,目送文影离去,痛苦的垂首顿足却又无可奈克,他是明白人,知道文影的用意,但他不想见到主子李文才受伤,他吃了太多的苦,受了太多的伤,却只能默默忍受,趁着夜色,诉于兰花,花去了,他将何处语……
后院,三十八位壮丁正在狼吞虎咽的吃着早饭。文影走到庆栗身边,他换上了新衣,可比昨晚英气多了,“怎么样?好了就出发!”
“主子,这么兴师动众的,会不会搞得太难堪啊!”
庆栗正为此事抓狂呢,他以为文影气昏了头,召集了这么一大群江湖打手,准备去慕府拼命呢!
文影端起粥碗喝了一口,“后悔了?谁让你不在跟我前打听好我的为人呢!”
庆栗搔挠着脑袋,反驳道:“我打听了!都说你是好人,性格温柔脾气好,不然我也不会带着妹妹投靠主子了!”
庆栗说的确实是实话,为了能在京城落脚,医治少女的病症,他走访了许多朱门大宅,做过管家,武师,甚至有主家欲招他为上门女婿,但他最终都选择了离开,他的正义感,与纸醉金迷的繁华格格不入,被无情的贴上不识时务的标签……
直到有一天,他听人谈论到慕府里的一位小妾,医术了得,为人厚道。坐诊保安堂时,无论贫穷富贵,皆一视同仁,既不收取红包,亦不允许攀亲带故,走起后门。所以他便调查起这位女大夫,所谓无巧不成书,他撞破了玉兰的阴谋,便顺手调查起来,作为上门投靠的见面礼……
文影根本不在意庆栗的抱怨,自古喝完了粥,拿起馒头塞入口中,不满的抱怨道:“我哥每天都吃的什么玩意啊,连个荤腥都看不见!”
庆栗倒清清楚楚听见她的抱怨,瞬间彻底傻了眼,一口气喝了三大碗白粥,一手一个馒头啃不停,还抱怨伙食不好!亏得伙食不好,否则他肯定不愿意承认他跟了位饭桶……
“汉子们!吃饱了就随我出发!”文影高举起馒头大声呼喊道。
“好!”三十八位壮汉应声而起,高举着馒头相应文影的号召。
唯有庆栗捂着脸,不响应文影的号召。他默默向后退了两步,与文影拉开距离,暗自责骂街上招摇的妇人,这哪是什么温柔体贴脾气好,分明粗俗市井不入流……
文影咬了口馒头,满意的点点头,走在最前面,“注意秩序,别给我丢脸!”
行至庆栗身边,她把咬了一半的馒头丢给他,“温柔”的提醒道:“多吃点,没力气怎么干活!”
一行人,一字排开。文影走在最前面,庆栗为难的跟在文影身后,维持着秩序。那些壮汉不知偷塞了多少个馒头,一路不停地吃……
文影也算是这京城里的小名人,一路上有不少平民百姓跟她挥手打招呼,她都一一点头回应,与方才粗俗的模样判若两人。
行至保安堂门口时,一群病人忽然涌了过来,将文影团团围住,急切的询问她何时回来坐诊。一眼扫下去,全是老病患了,文影本不打算再回保安堂坐诊了,但她却说了谎,让他们先安心去杨济明大夫那就诊,等办完了事,她便回来坐诊!
庆栗鼻子一酸,一眼就看穿了谎言,悄悄在文影耳边说道:“你这病人的伎俩实在太差!”
“差是差了点,但病人需要的是希望,不是大夫!”文影悠悠道,继续领着队伍往慕府方向走去。
等到了慕府门口,守门的家奴像见了鬼一样,慌忙往府内跑去,大喊道:“侯爷,李姑娘回来了,回来了……”
跑急着,重重摔了一跤,连爬起来,回头冲文影尴尬的笑了笑,又向着府内奔去……
庆栗惊讶于慕府家仆的反应,“主子似乎很受慕府上下爱戴啊!”
“你事先没做调查吗?”文影让三十八位壮汉在府外候着,只领着庆栗入府。
庆栗出入惯了朱门侯府,不漏半点怯意,紧随文影身侧,再次反驳道:“我调查了啊,可不就查出那毒妇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不是拿小人扎你,就是处处膈应你!”
不一会,慕世爵、慕世荣、婉琳、老夫人都出来了。个个脸色肃穆,表情煞然,愧疚心疼的看着她。唯有慕世爵的眸神坚定如常,极不满的紧瞅住庆栗,似要吃人一般,吓得他连推到文影身后,假装若无其事的观赏起院长的景致。
老夫人红着眼,连迎上去握住文影的小手,偷偷抹了泪,“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你放心,老身绝不让世爵动你哥哥半根毫毛!”
文影瞟了眼慕世爵,知道他顺了她的心意,坦白了一切。只是玉兰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老夫人本就不待见她,如今又彻底被鉴定为赝品,无疑会跌入万劫不复之地。女人翻身的最好机会就是肚子,但她的肚子……
文影抽回冰凉的玉手,对老夫人行了礼,“谢老夫人抬爱!我此番过来,只是取回行李,还有,大少爷的诊费!”话间,文影扫了眼慕世荣与婉琳,她并不想与他们决裂,甚至对立,但她别无选择……
“诊费?何来的诊费?哼…”慕世爵摔了衣袖,冷冷道。
若文影想要,即便要他倾家荡产,他也绝无二话,只是她身边的男子实在扎眼,衣着得体,相貌堂堂,让他无名火气,偏偏不愿顺了她的意。任凭一侧的慕世荣与婉琳如何苦口婆心的规劝,他都死不松口……
“你不讲理…”
庆栗见慕世爵出言不逊,态度恶劣,忍不住上前为主子打抱不平。只是不等他把话说完,,文影便生扯回他,猛瞪了他一眼,呵斥道:“不许对侯爷无礼!”
“主子!”庆栗像受了委屈的孩子一般,双手抱胸折回慕府大门,“小人也到门外候着,等您搞定了老情人,再派人来唤我!”
“不就是找姘头要钱吗?还诊费不诊费的,哎,女人啊,真不实在……”
庆栗一路唧唧歪歪的抱怨个不停,声儿不大,却足让在场之人听的真切。冷静肃穆的气场一下子全破,慕府老少个个强忍住笑意,佯装出一副不知所云的模样!
哎,这还真应了句千年绝唱,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猴一样的队友……
文影羞的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但她是个职业敲诈者,自然不会就此怯场退逃,空手而归,这笔钱是救出李文才的关键,无论如何,她都得诈他慕世爵一笔,狠敲出万两黄金。
妇债夫还,天经地义!
文影清咳了两声,权当庆栗是颗崩牙的沙粒,厚起脸皮继续讨钱,“我给大少爷治病,自然要收取诊费!偌大的慕府,该不会连女子的零花钱也坑吧!”
“诊费绝不会少你,随我去书房详谈如何?”
听了庆栗阴阳怪气的声儿,慕世爵顿时好受多了,语气也变得温润多了,特别当庆栗说他是文影老情人时,他甚至觉得这随从甚是懂事,至少比他英气十足的外表可靠多了。
文影虽惊讶于他态度的转变,但这是筹集万两黄金的捷径,自然不会拒绝,与老夫人、慕世荣、婉琳行礼告别,急不可耐的追上慕世爵的脚步,一起向西苑走去。
“哎,表哥真是自作自受!若当初直接娶了妹妹,哪还有这些子不愉快!”自从那日在街头一起教训了胖三少,她已经视文影为妹妹了……
“谁说不是呢,舅妈第一次见到这丫头,就喜欢的不得了!”老夫人惋惜道。
可慕世荣却不置片言,阴差阳错,未尝不是上苍仁慈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