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尚服羞怯一笑,曲尚宫夸张的大大松了口气,道:
“已是如了你的愿,还不快让这些人起来?也累了他们,倒是行着礼看着你在这儿胡闹。”
秦尚服面上一惊,忙忙羞愧道:
“哎呀,怎么诸位还行着礼呢,看我这糊涂性子,舒雅,晴眉,还快扶各位掌事起来!”
听着秦尚服的话,我的心中涌起怪异的感觉:晴眉不过刚刚才被送给了秦尚服,言语中秦尚服已经是拿晴眉当起心腹宫女般使唤,而那晴眉也表现的毫无芥蒂,仿佛服侍的人一直都是秦尚服,一马当先,扶起跪着的三人,又急急向各位掌事告罪。
各局的掌事们虽说吃了点苦头,却是连道不敢,当中一两个人露出羞恼的神色,却也没人理会,只作不见。
秦尚服看着晴眉一番作态,面露微笑,似是心满意足,曲尚宫同样微笑点头,似是与有荣焉。
两人相视一笑,亲密无间。
曲尚宫回首冲着众秀女一挥袖子,“你们也快起来吧,秦尚服是性情中人,本不是针对你们,你们以**里当差久了,也就知道了。”
众人进宫不过两日,规矩礼仪不过是个花花架子,站的久了,就露出不足来,问言起身,就有多半人歪歪斜斜,更有几个娇弱的,竟然歪倒了,顿时,整齐的队伍显出几处杂乱来。
曲尚宫见了,已经蹙起了眉头,叹道:
“这样的规矩,怎么敢送到宫里去,这差事做不好,多少年的脸面可就没了。”
秦尚服掩嘴一笑,眼波流转,回道:
“姐姐也真是杞人忧天,宫里的情况主子们也不是不知道,本就是难为人的差事,太后一向看重姐姐,怎么会因为这点儿小事责怪姐姐?照我看,这也不错了,好歹有些质素尚可的,挑拣着应对过去就是了。”
曲尚宫并不答话,摇了摇头,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叫来各位教习姑姑,如此这般吩咐一番。
秦尚服似是呆的无趣,撇了撇嘴,闲闲道:“姐姐且挑着吧,尚服局还有些差事,妹妹就先回去料理了。”
曲尚宫颔首,“妹妹且去吧,晴眉的行礼我自会就叫人送去你屋里。”
秦尚服满意一笑,转身走了,晴眉低头随行,舒雅等三人却要留下等待择出的秀女。
好像所有人都忘了,秦尚服初来时的目的,就连心腹婢女被要走的曲尚宫,也浑似没有听过这那些话一样。
不,也许所有人都记得,只是假装忘了而已。
我没有时间去想这心中的疑团,各位教习姑姑得了吩咐,已经将刚刚那些仪态不整的秀女剔掉,又从剩下的人中挑选长相俊秀雅致的留了下来,顿时,诺大的宫殿空了一大半。
我本长相平平,许是沈姑姑着意照应,竟然与纯儿、婉秋、彩衣一同被留了下来,梅儿则因为一脸稚嫩的憨态而被剔除。
而后又经过列队、行礼、端茶、倒水、奉物、对答等各种考验,最后留下五百七十六人,又根据人手短缺情况分派于各局各司,其中尚服局和尚寝局缺人最为严重,舒雅不顾沈姑姑难看的脸色,将筛选出的二十三名青州秀女都要到了尚寝局。
原来舒雅竟然是二十四司中的司饰,从六品的女官。
我一时呆愣,没发现舒雅正一脸挑剔的看着我,纯儿碰了我一下,我一惊,正对上舒雅不满的眼色:
“沈姑姑,这样呆愣愣的人你也敢留下?小心丢了您老积年的脸面!”
眼一扫,似乎发现沈姑姑耸下的面皮跳动了一下,我脸上发烧,羞愧的低了头,毫不意外的听到彩衣轻轻的嗤笑声:
“丢人现眼!”
结果,我就从青州秀女中被单独挑拣出来,被塞到了尚寝局——铺设洒扫的活计由我这“呆子”做倒是正正合适——这是舒雅的话。
好在尚寝局的司官栾叶并不介意接收我这个被嫌弃的人,反而颇为满意,对着舒雅道谢:
“赵尚寝最喜欢肯做事的,呆些倒不怕,有些活计太机灵的可做不好。”
我分明看到,沈姑姑的面皮更剧烈的抖动了一下。
沈姑姑的脸面算是因为我丢了一大半,不过幸好我们随后就要到各局各司去领分派的职司,倒不用对着沈姑姑阴下来的脸,也算是好事一桩。
尚寝局主管司设,掌床席帷帐,铺设洒扫,又分设三司:司舆,掌舆辇伞扇,执持羽仪;司苑,掌园御种植,蔬菜瓜果;司灯,掌灯笼火烛。
皇宫中殿宇无数,需要人打扫维持,主子娘娘都身娇肉贵,自然需要人侍奉左右,有头有脸的不算,就是宫中杂役也不计其数,日常消耗自然巨大,所以虽然尚寝局职司并不起眼,露脸的机会也不多,却着实是六局中油水最大的一个,栾叶作为司苑,自然是赵尚寝的心腹了。
栾叶却是个十分大方爽利的人,并没有其他掌事那般盛气凌人,高不可攀,更兼口齿伶俐,一路上将上差时的种种避忌分说了个清清楚楚,众人自然承情,觉得“栾姐姐”实在是入宫以来遇到的最可亲可敬之人,一时都放松了起来,也将入宫以来的种种疑惑不解之处一一问询,更有人问些“皇上长什么样子”,“丽贵妃是不是很美”这样毫无营养的话题,好在栾叶并不介意,除了一些需要避讳的,都耐心答了,众人更觉亲切。
忽然又一位秀女插嘴道:
“栾姐姐,秦尚服是什么人,怎么好像一点也不怕曲尚宫?”
我心里一动,面不改色,耳朵却悄悄竖了起来。
关于刚刚的那一场闹剧,众人自然是心中有数,未免有些心思浅的抱怨了起来,只说秦尚服太过任性,让人好端端的累了许久等等。
栾叶却并不开口阻止,等众人抱怨完了,方带着一股子神秘莫测的笑,轻轻道:“秦尚服啊……是这个宫里最最不能得罪的人……”
众人皆是一愣,忽然觉得有股子寒意涌了上来——那么,她们刚才,是不是已经得罪了那个最最不能得罪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