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薛灵芸和康宁正在用早膳,门外进来一个丫鬟,“郡主,王爷回来了。”康宁立即起身,对薛灵芸一笑,就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就听见一阵脚步声和谈笑声传了进来。
“父王,你看,这就是芸儿表妹。”
薛灵芸抬头一看,康宁旁边站着个一身华服的男人,气质儒雅,有一派文人的气度,他此时正含笑打量着她。
“芸儿见过雍亲王。”薛灵芸连忙俯身行礼。
“免礼免礼。何必如此见外,叫本王‘舅舅’就行了。芸儿,你长得真像你母亲。蕴涵,她还好吗?”
不知为何,雍亲王提到蕴涵,语气里有种不易察觉的哀伤。薛灵芸没有告诉他母亲离开秦国公府的事,只是淡淡敷衍了过去。
雍亲王点点头,“你父亲也才刚回府。你就在本王这里多玩几天,也难得来一次。”
薛灵芸急忙道:“芸儿不敢再叨扰舅舅了,昨天承蒙表姐款待,芸儿就此谢过。”
康宁笑道:“芸表妹说的是什么话,你没有嫌我们府上的粗茶淡饭就好了。以后可要常来看我才是。”
“那是自然,芸儿必定经常来打扰表姐。”
说笑了一阵,雍亲王竟然提出亲自送薛灵芸回府,她再三婉拒不过,只好同意了。
坐在马车上,看着面色平静,气度温和的雍亲王,薛灵芸却感觉到一阵压迫感。
“芸儿为什么一直看着本王?”
薛灵芸一下回过神来,紧张地低下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你真的很像你母亲。那时还在宫里的时候,你母亲最喜欢黏着我,我走哪都跟着。你母亲不是天生这样的,她小时候发过高烧,被身边的嬷嬷害了,留了后遗症,所以才会变得痴傻。虽然外人都嫌弃她,可是芸儿你不可以,因为她是你的母亲。”
薛灵芸听了,不由再次抬起头看着他,目光充满了疑惑,母亲真的是痴傻的吗?为什么他们都这样说呢?在她看来,蕴涵明明很清醒的。
雍亲王不知道她真正疑惑的是什么,自顾自地说下去,“害你母亲的人是当时的林惠妃,现在的林太妃,其实母后一直想除去她的,可是无奈她背后的林家根基太深,在朝中权势太大,而且她的儿子中亲王手握重兵,不是轻易能够动的。”
薛灵芸看着他,目光渐渐变深了,转而看向车内的流苏,“我娘是怎么嫁给我爹的?”
良久,没有得到答话,薛灵芸又看向雍亲王,却发现他正在看着她,目光有些意味深长,她以为他不会回答了,没想到他又开了口,“是秦国公自己提的亲。”
薛灵芸觉得再问下去有失礼数了,便兀自点点头,掀开车帘看了看外面。雍亲王见薛灵芸没有再说话的兴趣,也只好低着头想着自己的心事。
很快,秦国公府就到了。守门的远远看见雍王府的马车,就跑去了禀告,秦国公薛嘉平和方茹早就站在门口等着接待了。
“下官参见王爷。”“妾身见过王爷。”
雍亲王的笑声爽朗,“都免礼吧。贤弟,本王把女儿给你送回来了。”
“有劳王爷了。王爷请进去喝杯茶吧。”
“不了不了,府上还有事本王就先走了,有空必定来拜访。”
“是。那就恭送王爷了。”
薛灵芸默默站在一旁,看着雍亲王的马车离去,才转目看向门口的两人。那男人眉目中英气逼人,一双含笑的眼睛不怒自威,剑眉星目,此时正目光复杂地看着她。
“芸儿见过父亲,夫人。”
薛嘉平不由眉头一皱,“芸儿,你怎么不懂规矩了,玩了几天,连称呼都忘了?”
薛灵芸闻言,也是眉头一皱。
“算了算了,孩子还小嘛,老爷,别跟芸儿怄气了。”方茹一边笑着,一边来拉薛灵芸的手。
薛灵芸悄然躲过方茹的手,“如果父亲没什么事的话,芸儿先去跟老夫人请安了。”
“站住!到我书房里来。”薛嘉平说完,就先薛灵芸一步迈了进去。
薛灵芸回头看了一眼方茹,见她脸上似笑非笑,看不出什么表情。
点墨阁。
“到底是怎么回事?”薛嘉平开门见山地问道,语气里有了一丝关怀。
“芸儿不懂父亲问的是什么?”薛灵芸睁着一双水灵的大眼睛,淡淡地看着他。
“老夫人回来就说是赴宴途中旧疾突发,临时改了道去找大夫,这话骗别人还行,能骗的过我吗?为人子女的,我还能不知道,老夫人哪有什么旧疾!还有,你不是个爱玩的性子,你和康宁郡主也从没有过交集,你又怎么会丢下你生病的祖母跑去雍亲王府?”
薛灵芸不由赞许地看了一眼薛嘉平,“这些话本来就是骗外人的。既然如此,我也不会瞒着您的。”于是就将所有的遭遇一五一十地说了。她相信以薛嘉平的聪明一定会联想到很多,她也敢断定,国公府里不会太平了。
一连几日,去老夫人那儿请安都没有看到薛语婷了。
“惠茜,为什么这几天都没有看到大姐啊?”
“我也不知道。也许是在房里练琴呢,秋收节快到了嘛。”
薛灵芸点点头,薛惠茜也没有再理她,自己急匆匆赶回了房练她的书法。
看着薛惠茜的背影,薛灵芸却是微微一笑,对身旁的翡翠说道:“听说纪大师来苏城了?”
纪大师是显盛最著名的乐师,才艺精湛,半生游学列国,前世他也是这个时候到的苏城,方茹为了自己女儿能在秋收节上崭露头角,花了重金几次三番上门才求得纪大师能来秦国公府一坐。
“小姐消息真是灵通。”翡翠笑道。
“好戏就快开始了。”薛灵芸意味深长地看向远方。
清风阁。
“小姐的琴音悠扬深远,婉转动人,只是在细节上稍显不足,对曲子的把握不是很通透。不知此次秋收节,小姐想选什么曲子作为参赛曲目?”说话的男子一身白衣,墨黑的长发随风飘扬,潇洒不羁,面容温润如玉,声音淳淳如流水。
对面的薛语婷带着面纱,一身月白的常服,气质却高贵地如同仙子。她的声音不温不火,清澈淡雅,“我想选《长亭叙》,先生意下如何?”
“《长亭叙》是写一对恩爱的夫妻因为战事而不得不分离的场景,在长亭前,丈夫即将远赴边关,同妻子一起依依话别。这首曲子情感浓厚,速度由慢转快,技巧相对来说比较复杂,小姐选这首曲子,获胜的可能性很大,只是在把握和练习上需要下些功夫了。”
“大姐每天闭门练习,如此用心我们都是有目共睹的。”
薛语婷和纪大师抬头,却见一位步履盈盈的女子缓步走了进来,淡绿的裙子衬得她气质清新,笑容不然纤尘。
“四妹,你怎么来了?”
薛灵芸看了眼薛语婷,笑道:“听说纪大师来了,我向老夫人请了恩准,也过来学习学习。怎么,大姐不欢迎?”
薛语婷眼中有不易察觉的厌烦,脸上的笑容却很是亲切柔和,“四妹说的是哪里话,只是纪大师正在指导我,四妹请先在旁边休息一下。”
纪无筠笑道:“这位一定是四小姐了。在下要在府上打扰三日,无妨的,不知四小姐喜欢什么类型的曲子?”
薛灵芸微微一笑,“我前日同王姨娘看戏,说的是一对青梅竹马,本来郎情妾意,结果女子被父亲逼着嫁给了另一个人,后来那男子郁郁寡欢,不久生了病不治而亡,而女子的婚姻也并不幸福,在男子死了之后,两人就和离了,而女子也一直没有再嫁。戏的结尾,有一段古琴独奏的插曲,很是好听,我非常喜欢,好像叫‘缘难续’的吧,我也不是记得很清楚了。不知灵芸是否有幸能亲耳聆听纪大师演奏这首曲子?”
纪无筠笑道:“四小姐记的没错,是叫《缘难续》。既然小姐要求,那么纪某就献丑了。”
修长的十指抚上古琴,试探了几个音,却自成一首动人的乐曲。《缘难续》这首曲子节奏平稳,情感起伏不大,像是在娓娓道来,在述说一件哀伤的故事,引人入胜。纪无筠技巧娴熟,这首曲子要求的技巧却不亚于《长亭叙》。一曲已完,似是余音绕梁,众人都深陷其中,久久不能自拔。
良久,纪无筠才说道:“也多亏了四小姐,在下觉得这首曲子其实最适合大小姐参赛用了,节奏起伏不大,不温不火,重在对技巧的把握和情感的表现上,而且这首曲子相对来说比较冷门,演奏的人少,那么大小姐必定会获得更多的关注。”
“秋收节的主要考官是雪和公主,她最喜欢的就是情感浓厚和有背景底蕴的曲子,我也觉得,我拿《缘难续》这首曲子一定能拔得头筹。”薛语婷自信地说道。
薛灵芸看着薛语婷,她蒙着面纱的脸似乎有些异样。看来那件衣服上的药粉起作用了。方茹,你敢一次次设计害我,我也必定要回敬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