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抓紧手中装着两个馒头的碗,小腰板挺得直直的,对于黄妈妈的突然出现,除了一点诧异之外,并不像春桃那样害怕,她觉得自己没有做错,不需要害怕,更不需要心虚。
反而谢飞絮低着头,除了一开始嘴角一闪而过无人能扑捉的得逞之外,连黄妈妈她都不敢抬头看一眼,惊恐万分地躲到了莲花的身后,双脚更是恨不得黏在一起,让自己消失了才好。
莲花恨铁不成钢地白了她一眼,真是做贼都没她这么心虚的,这个没出息的傻子。
而本就一副看好戏的另外四个女孩儿,则是管眼观鼻地低着头,对着手中的饭碗,乖巧又无害的样子真让人欣慰,但同样低着头的谢飞絮却不难看到她们眼底的幸灾乐祸。
黄妈妈看都没看大妞手上的凳子,冷笑着道:“哼,都出息了,有力气吵架了,得,那今晚的饭你们谁都不用吃了,下午把这院子的草都给我拔了。看看明天你这帮贱蹄子还有没力气骂。”
一听这话,前一刻还低眉顺眼的众女脸色一沉,抬起头盯着莲花、春桃和躲起来几乎看不到人影的谢飞絮,寒意狠狠地削过来,如果目光可以杀人,她们三现在估计已经血肉横糊尸骨无存了。
莲花听罢,把手中的碗往桌子上一搁,扯开谢飞絮的手,大大方方站到黄妈妈的面前,福了福身子,不卑不亢地说道:“黄妈妈,这件事不是莲花的错,也不管三丫妹妹的事情,请您明察。”
春桃一僵,迅速抬头冲到黄婆子面前,肥胖的身子将莲花撞开,怒骂:“你什么意思?莲花?我呸……”
接着,她一把鼻涕一把泪,直接跪下来抱着黄婆子的腿,哭嚎:“黄妈妈,这个贱蹄子诬蔑我,您要为我做主呐。”
莲花气得脸红唇白,双手紧紧握成拳,好不容易才控制住想要冲上去扇那个肥妞的冲动,在谢飞絮冰冷的手掌的搀扶下,忍气吞声地站在一边。
黄妈妈却像一尊佛似得,半眯着眼,观察着众女的反应,似乎已经将每一个人的表情都看在心里,她就是这里的高高在上的菩萨,她冷眼观赏着她们像小丑一样的表演,享受着她们像贱民一样的跪拜、求恕,更欢喜着自己身上的震慑力和威信。
享受完了,她才心满意足地动了动僵硬已久的嘴角,一脚踹开哭得死去活来的春桃,提高声音无情冷哼:“真当我是傻子不曾?啊?春桃,你个贱蹄子,抢饭,你是第一次?肥得像猪一样,你以为富贵人家要你这样的丫鬟?我呸……”
黄婆子厌恶地往春桃身上吐了一口痰,指着坐在餐桌前低眉顺眼的众女,痛心疾首地道:“你们,我怎么教你们的,女人要注意保养,要注意身形,要多做少吃,要安分守己,要有自知自明。老婆子我这么辛苦指望什么,就是指望日后你们有可能出日头地,飞上枝头变凤凰,老婆子我也能跟着沾沾光。懂吗?”
众女都惶恐地站起来,对着黄婆子“噗咚”地跪了下去,齐齐叩头感激涕零地道:“谨记黄妈妈教诲,谢妈妈怜爱,大妞(大丫、二妞、二丫……)定不负妈妈所托……”
只有春桃,肥胖的脸上灰头灰脸的,混着不知是口水还是泪水,模糊一片,掩盖了眼中浓烈的恨意。
一直低着头用眼瞄着众人表情的谢飞絮,秀气的双眉跳动不止,她今天算是大开眼界了。可是,这么煽情的,到底是演哪一出?她能说,她真的没看懂吗?
见旁边还有两人愣愣地站着,黄婆子丹凤眼扫过来,莲花及时拉着错愕的谢飞絮,尊敬地跪下去,说道:“我和三丫都深感妈妈的大恩,今生绝不敢忘记,何况您老还是看着莲花长大的,自然是知道……”
这个黄婆子,就是要她们表忠心,日后不管她们谁要是都成为富贵人家的丫鬟小妾,或多或少都会对她有些帮助的,自然现在将报恩当做最重要的一门课来教育了。
莲花话没说完,黄婆子就挥挥手打断了,语重心长地道:“行了,你先带三丫头去吃饭。你们几个要是都塞饱了,就给我去干活,晌午都甭想休息了,这副观音送子图这两天须这几日就给我绣出来。还有春桃,去把后院的草都给我拔干净。”
转头看着春桃点头如捣蒜,从地上爬起来那索索发抖的肥肉,黄婆子气不打一处来,三步并两步,扬起那厚实的手掌,就往她身上招呼:“你个死肥妞,不知偷了我多少好东西吃,我一大家子都倒贴给你肚皮了,还好意思哭,我打死你个死肥猪……”
“啊啊……妈妈,别打的了,别打了,春桃错了,再也不敢抢吃,呜呜……”春桃肥肥的身躯一边缩一边躲,却怎么都躲不开黄婆子那又准又狠的巴掌拳头,仿佛是恨不得从她身上剥那肥肉出来,才解心头只恨。
这时的众女都站了起来,看着这场景,竟然光明正大地幸灾乐祸起来,还在一旁添油加醋,你一句我一句地数落她的恶行。
这个春桃,平日里没少抢她们的食吃,谁要是来迟一步,那一份便落入她的口袋。
厨房里日常是阿芜看管的,因着春桃口甜舌滑整日巴结着她,所以,傻缺的阿芜常常帮着春桃说话,她们根本不敢开口争辩,更别说和她抢。不过,有阿芜在,就算抢也抢不赢她的,打的话,更不用说了。
这口恶气,她们实在是忍得太久了。
谢飞絮缩在莲花的身后,冷眼旁观着这一切,她对落井下石没什么兴趣,不过更不会同情罪有应得的人。
刚刚也不过是这个春桃抢她的食物,才在瞥见黄婆子走出来的时候,故意提高声音说的那番话,引她过来而已。
因为有些人,她会欺负你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一味的纵容或者像莲花不顾后果地和她争抢都不是好办法,因为她们还不知道对方的底细和斤两,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将黄婆子引过来,看她的态度,就知道春桃有什么能耐了。
不过对于谢飞絮来说,今天最大的收获,是莲花,她看着虽不如她娘黑瘦婆子的精明,但心思却是很正直,还有点强势的不屈和护短,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