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齐帝国历三百四十六年秋,孚玉国女王在密信里答应远在西方草原上的云琳:“朕会将先皇换回国来。”所以一代名将云琳舍了经营十数年的西方要塞,只带着亲兵营与冉燕回了上京,因为她相信,天子无戏言。
结果孚玉国先皇换回国了,女王却不肯放她出来,因为女王想要和先皇联手对付北岚主。同时女王又想要孚玉国先皇死,因为女王不希望受到来自另外一股力量的威胁。与此同时,希望先皇死去的还有北岚主,即便她再狂妄和不可一世,也不希望自己的身边莫名其妙多出一个敌人来。从来她与先皇的关系就不是很好,只是以前尚年轻,并没有做出太过分的事情来。眼下她计划逼宫,若是先皇与女王联合到了一处,将带给她很大的麻烦。
因为锦衣卫盯得太紧的缘故,云琳在京中并没有强大的助力,但仅仅凭倚她在军中的声望,不论是北岚主还是女王,都必须给她几分薄面,而不敢逼之太甚。这种局面,想来是孚玉国皇宫十分不想看见的,所以能够寻找到一个削弱云琳实力或者声望的机会,她们必须要掌握住。
比如今天。
锦衣卫统领望着马车旁的冉燕,知道经此一事,就算不能给云琳定罪,但只要抓住了云琳这位当年的亲卫,相信云琳在军中的声望也会遭受到致命的打击,与大齐帝国勾结,这种罪名是任何一位军人都难以承受的。
便在此时,冉燕却偏了偏头,张开双唇骂了一句:“卑鄙的大齐帝国人。”
锦衣卫统领微微一笑说道:“先前那声巨响,本官倒是清楚的狠,除了大齐帝国监察院能整出这些花哨玩意儿,还能有谁?大齐帝国人帮助冉将军劫囚,这事儿可是定了的。”
没料到冉燕竟是理也不理她,只是回头看了看自己身后的那九名属下,大帅的亲卫营是自己一手训练出来地。今夜已经死了不少,如果不是大齐帝国人背信弃义,自己一定能够带领众人逃出生天。
她回头望向锦衣卫统领,忽然长身一礼道:“请统领大人传句话。”
“什么话?”锦衣卫统领并不相逼。因为她还存着万一的念头可以抓个活的。
“杀我者……安羽琪也!”
冉燕身为大帅心腹,自然知道这个计划的几个当事方,安羽琪身为大齐帝国官员,又恰在上京,她在其中扮演地角色自然明显。安羽琪这个名字,从她的嘴里嘶声喊出,充满了不忿与怨毒,清清楚楚地传入了场中数百人的耳中!
高树之上的安羽琪满脸平静,就像没有听到一般,心里却清楚云琳事后一定会明白自己在此事里扮演的不光彩角色,更何况冉燕临死前还狂吼了这么一声。
话音落处,冉燕一翻手腕,刀光如雪由下而上削去,生生将自己的脸颊削掉!刀光再转,自颈上抹过,头颅落地!
紧接着刷刷九声响,竟似同一时间响起,九个头颅被血水冲着离开黑衣人的身体。滚落在了地面上,与冉燕的怒目圆睁、血肉模糊、凄惨无比的无面头颅滚到了一处。
很奇怪的,锦衣卫统领并没有阻止她们自杀地举动。只是冷漠地看着这一切,半晌后,才轻声说道:“这些都是国之勇士,可惜丧于大齐帝国人的阴谋,诸位,好生厚葬。”
冉燕毁面自杀之时,高树之上的安羽琪心脏微微颤了一下,凭借超群地耳力听见锦衣卫统领的发话,这才知道锦衣卫统领果然不简单。同时安羽琪心中也觉得惋惜,这样的人才,原本她是打算介绍给暗卫首领的,没想到却自杀了。要是她能好好活下去,带回大齐后让那两人完婚,没事儿就打打架开开眼界,是多么惬意的生活啊!
所有劫囚的人都已经死了。只有那辆孤伶伶的马车还停留在锦衣卫众的包围之中,大家都知道,锦衣卫地孚玉国先皇,那位早已不复当年之勇的老人,此时正在马车里。
毫无预兆的,马车不知上面附着什么,竟是熊熊燃烧了起来!
火势极烈,片刻间便笼住了整个车厢,前方地马儿受惊,衔着嚼子的嘴却无法发出嘶嘶的声音,便要带着马车往前直冲!刀光闪过,两匹骏马四肢一弹,砰砰两声摔倒在地上,马头处鲜血横流。
锦衣卫统领冷漠地看着熊熊燃烧的车厢,不知道在想什么。湘婷指挥使看了大人一眼,有些焦急说道:“大人,快救火,陛下要先皇活着。”
锦衣卫统领微微一笑,挥挥手,止住了下属救火的举动,示意湘婷指挥使到了身前,轻声说道:“可是北岚主要先皇死去。”湘婷指挥使面色一凛,知道自己先前的说法有些冲动,她接着发现锦衣卫统领的眼角眉梢浮现出一股很怪异的感觉,听着大人轻声自言自语道:“被关了这么多年,既然不能脱身,死亡……或许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
火苗冲天而起,不一会儿地功夫,马车被烧的垮了架,跌落在街道中,黑灰渐起,热气薰人。
待火势停止的第一刻,就有锦衣卫的专用仵作上前,开始仔细地检验车中的那具尸体。不一时,便回报道:“正是先皇。”
锦衣卫统领点了点头,问道:“腿伤是新成的?”
“是,受伤不超过两个月。”
“牙?”
“与分水河处接手时的记载一致,缺损三颗。”
锦衣卫统领的表情有些怪异,似乎是不敢相信孚玉国先皇就此死去,似乎是她此时不知该用怎样的表情来表达自己的心情,总之那一丝微笑有些诡异,有些淡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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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琳的府中,一代名将云琳与她的侍郎正在说话,二人身旁的茶几上放着礼单,院子里隐隐可以听到一些杂乱的声音,侍郎眉眼间略有忧色说道:“夫人,陛下做寿,这几日您离不得京,这可如何是好?”若放在往常,这个时候将府里应该是安静一片,不知道为什么,今日竟是连侍郎都没有入睡。
云琳面色不变,沉声说道:“自然是不离的。”
“那这寿诞的礼……”侍郎低着头请示。
“自然也是不备的,你还是准备一下行李吧。”
说话间,忽然有一位身材匀称的女子疾步走入后厅。侍郎识得此人是云琳的贴身亲随,但时已凌晨,对方居然不请而入,想来一定是自己那个不吉利的猜想变成了现实,他有些慌乱地看着云琳一眼,颤声说道:“你真做了?”
云琳不怒而威,一双柳叶细眉蹙在一起,沉声说道:“我忠于朝廷,但也要允我小小放肆一下。”
侍郎不再多言语什么,只是沉默地退到了后室,也不再有心思去打理太后寿诞的礼物。
“大帅,府外的钉子多了起来。”
只有与云琳最亲近的那些人,才会执拗地称呼云琳为大帅,而不称其为大将军。此时说话的这位贴身亲随本无姓氏,只是一名孤儿,后来被云琳从雪林里拣了回来,养到了这么大,赐姓云,单名一个巧字。她与云琳的关系,有些类似于云琳与孚玉国先皇之间的关系,只是她对于云琳是敬畏多于亲切。
“等着消息吧。”云琳稳如泰山地坐在椅上,面目沉静,根本看不出一丝紧张。
云巧领命而出,监视着院外的动静,同时准备着后续的手段。
许久之后,云琳再次回到后室之中,半跪于地,沉声说道:“事败。”她的声音中藏着一丝颤抖,掩饰不住一股悲凉透了出来。
云琳扶在椅把上的右手顿了一顿,闭上了双眼,许久才缓缓睁开。
此时天色正处于黎明前的最黑暗时分,下方一片狼籍的院落开始收拾,四百八方围堵过来的锦衣卫也开始沉默地按着各自职司散去,那辆被烧成了灰烬的马车与地上那些尸首也已经被镇抚司的专业人员接手,不一会儿功夫,下面就回复了平静,在一个帝国的强大机器面前,要掩盖这样一声巨响,一件惊天大事,也不是做不到的事情。
后墙处受伤的锦衣卫还躺在地上,偶尔会发出几声低沉的惨呼,那次爆炸引发的伤害十分厉害,大部分人都死了,就算偶尔侥幸逃生的人,也是浑身土灰满脸鲜血。
此时正有人抬着那些受了伤的锦衣卫往北城方向的衙门去,大夫们也各自紧张地跟着,一长串担架看上去就像一个细细的百节虫一般,扭曲着腰肢往前。
安羽琪紧了紧衣服,长时间抱着树干不动,她觉得自己快要冻僵了。不过心中却佩服那孚玉国先皇,忍不住犯着合计。莫非她也是是穿来的?而且还看过越狱这部片子么?
守了一夜,她早已支撑不住。阵阵血腥一直冲击着她的鼻子,令她险些忍受不住。
终于,一道黑影快速地闪过,几乎肉眼难辨。安羽琪自然没有任何反映,倒是身边的老管家以及暗卫头领精神一震,待那黑影过后轻声说道:“她出来了。”
安羽琪晃了晃头,轻声回了一句:“那追吧。注意安全。”
暗卫头领点了点头,瞬间消失在枝头,安羽琪小心翼翼地从树上下来,知道自己这身手怕是没机会去凑这个热闹了,干脆带着老管家回去休息,倒也不怕暗卫头领会吃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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孚玉国先皇很顺利的便出了上京,急色匆匆地向城郊走去,完全看不出她的双腿已经被打断了。
忽然,她停下了脚步,面朝身旁草丛里低声呵道:“出来吧,鬼鬼祟祟地跟了一路,难道不觉得烦么?”
暗卫头领心中一动,正打算现身,忽然不远处草丛中跳出一个身穿紫衣的女子。他心中一凛,知道自己碰上高手了。跟了这么久,身边还有其他人竟然都没发觉。倘若对方的目标是自己……
暗卫头领不敢继续想象,浑身冷汗已经将衣服染透,只等着面前这二人两败俱伤后坐收渔翁之利。
先皇见了来人,愣了一下,干脆席地而坐,轻轻捶着双腿,咳了两声后缓声说道:“想不到竟然是你,怎么?你也做了锦衣卫的走狗了么?”
紫衣女子一副宫女打扮,虽然身子看着很结实,却给人一副柔柔弱弱的感觉。她听了孚玉国先皇的话并没有什么表情变化,只是淡淡地回答:“我不是锦衣卫的走狗,我是北岚主的人,今日是来请先皇安息……”
“哼!”孚玉国先皇冷哼一声,不屑说道:“她以为她能达成什么目的?这天下,终究是陛下的。”
紫衣宫女自然清楚孚玉国先皇的意思。她是北岚主的人,势必要站在女王的对面,怕是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先皇又咳了两下,自嘲地说道:“想不到我横行一世,到头来只是一个饵。”
紫衣宫女锃的一声拔出腰间软剑,大喝一声:“请恕罪。”随即整个人如飞鸟一般疾掠而来,手腕肘弯肩头成一笔直线条,直刺先皇的心窝!
剑尖狠狠地扎入了先皇的左肩,又在极短的刹那里拔了出来,带出一道血花,只是这花并不如何艳丽,先皇老迈之身,竟似连身体内的血水也比年轻人要少许多。
一声闷响,紫衣宫女横剑于胸,飘然而退!
先皇坐于地上,枯干的右手拿着一根小臂粗细的树枝,先前紫衣宫女剑刺之时,也不知道这位老人是用了什么手法,竟是舍了自己左肩的空门,而于不可能的角度,将手中的树枝狠狠砍中紫衣宫女的胫骨。
她手中那根树枝的前端已经被砸成粉碎,参差不齐,可以想见这一棍的力量。
紫衣宫女只觉左腿一阵剧痛,本就是煞白一片的脸,此时更加的雪白,右手依然稳定地握着剑柄,挨了一记树棍的左腿却开始颤抖起来。
她本以为凭倚自己的实力,要杀死一个浑身阵年老伤,困顿无力的老人,是件很轻松的事情。虽然知道对方是先皇,当年那个恐怖的先皇,自己因此做了很充分的准备,但依然没有想到,这位老人的出手竟是这样的难以捉摸,诡异莫名!
先皇咳了两声说道:“我的腿被安羽琪打断了,所以我必须先把你的腿打一下,就算打不断……”
话还没有说完,紫衣宫女挥剑再上,剑如游龙之势,周游在困坐于地的先皇四周,此时她早已放下了任何轻敌之心,纯以面对一位高手的心态小心应付着。
紫衣宫女的剑术与世间常见地流派完全不一样,据说是承自北岚主,而北岚主师出何处,却无人得知。此刻她势若游龙般猛烈,但其间偶有冲淡之意、
而先皇此时手中只有一根木棍,行动不便,困坐愁城。
饶是如此,先皇手上那根树枝却像是毒蛇的信子一般,在自己身体四周伸吐着,偶尔刺出横击,于鬼魅处见锋芒。便让紫衣宫女只有退避一途,但是紫衣宫女真气渐起,剑芒附身。空中开始发出嗡嗡的响声,先皇手中地木棍终究是敌不住的。
嗤嗤数十声绵响,剑棍相交,先皇手上的树枝马上变成了无数飘浮于空中的木絮。
先皇探手身旁,信手拈来一枝,自斜右方刺去,破去紫衣宫女追魂一剑。
不知道过了多久,山路尽头已经暑气渐起,太阳开始毒辣的散播光芒。先皇身上破烂的单衣全是东一道西一道的狭窄口子,里面的血往外渗着,胸腹间有几处深些的伤口,甚至能看清她被剑芒撕裂地血肉,只是此时老人失血已经过多,所以这些伤口处有些泛白。
先皇正前方五步远,紫衣宫女持剑而立,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血晕,握着剑柄的右手终于有了一丝颤抖的迹像,她的日子也不好过,身上那件紫色素衫早已被先皇身旁那些树枝劈斩地成了一团乱布,身上伤口处及伤口四周还有着那些树枝的森森细木茬儿。
“出来吧,你到底要看到什么时候?”
紫衣宫女咽了一口唾沫,没有想到这位老人求生的欲望竟然如此强烈,但是看先皇毙命在即,预料中的安羽琪的人依然没有出手,她终于忍不住召唤了。
先皇的眼皮子有气无力地掀了一下,看了一眼那个一直隐匿在旁的敌人,说道:“尽弄些年轻人来,实在太不给我面子了。”
暗卫头领沉默地从草丛里起身走出,右手持着一把钢刀,刀面上尤其恐怖的是铸着许多细细的钢刺,看上去就像紫衣宫女身上的伤口一般。
他沉默向先皇行了一礼,说道:“之前一路送您回京,因为两国利益问题,故此不能动手。如今既然先皇已经越狱,那么……”
他并没有把话说完,在场都是明白人,自然清楚他要表达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