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娘——”
“娘——娘——”
悲伤而急切的喊声,是谁,是谁在喊她,木樱朦朦胧胧的想着。
啊!娘——啊——,她无声的笑。她记起来了,是长生在喊她啊。长生,那个小小的小人,总喜欢拖长了口音,撒娇的喊她一声娘。
不是妈妈,不是妈咪,更不是母亲,而是一个娘,他总是拖着长长的尾音,喊着她,然后一头撞进她的怀中,然后高兴的喊:“娘——娘——”
长生,她的宝贝,她的生命,她的天她的地她的灵魂,她所有的一切。
木樱笑,笑得释然且悲壮。
她终于解脱,终于可以去见她的宝贝。看,宝贝来接她了。
“娘,你不要我了吗?”
不,不,长生,你为什么要这么讲,娘马上就要去见你了。
“娘,你快醒来,快醒来。”
不,不,长生,你已经长眠,娘为什么还要醒来,我们母子应当一起长眠才对。
“娘,你不要我了吗?我等你来接我啊,你快醒来。”
长生,你在说什么?你为什么要那么悲伤。不要说不要你的话,你知道你的离开给母亲带来多大的痛吗?不过现在都已结束,母亲这就去找你,我们很快便可以再在一起。
木樱含泪幸福的笑了。
木樱,是个天之娇女,自她一出生开始,就已站在了这个世界的最高峰。
只是,命运永远是公平的。
木家,也许拥有这世界上最多的财富,却失去了享有这份财富的生命。
木家人的寿命都很短,很少有活过三十岁的。木家的子嗣十分艰难,到了木樱这里,木家艰难的香火传承终于熄了它最后的一点火苗。
木樱两岁时,父亲过逝。六岁时,母亲也终于坚持不下去。
“樱樱,请原谅母亲的自私,母亲想你父亲都要成疯,一想到你父亲一个人孤零零的躺在冰冷的棺椁里,母亲就心如刀绞,痛不欲生。四年的时间足已让我安排好你以后的生活,所以请原谅我,我就要去找你父亲。”
母亲走进父亲的坟墓里,木樱再也没见过她。
六岁的木樱继承了木家所有的一切,但她也继承了木家人那孱弱的身体,医生说她活不过十八岁。
木樱的生活过得很平淡,虽然她拥有这世界上最多的财富,但她无法来挥霍它。她只能吃素淡的食物,只能安静的坐在那个大大的花园里,听风的轻吟,闻花的清香,她甚至不能嗅太浓的香气。
她就这样平淡的送走了十八年的岁月,步入了十九岁的年轮,不仅让照顾她的那些人激动不已,而且她自己都有些错愕。
奶娘说:“樱樱,要不我们来谈个恋爱吧。”
木樱笑。她知道如果她同意。他们会将这世界上最好的男子带到她的身边,但那不是她想要的。
“我只想要个孩子。”她这样轻轻的对他们说。
不是因为木家的传承,不是因为寂寞,更不是因为她生命中曾缺失的那份亲情。她只是想要一个完全的属于她的血脉,她想自己一定会安安静静的努力的陪着他长大。
但,她的身体完全不适合于孕育,因而她得到的只有拒绝。
但,这是她第一次向这世界索要一份属于她自己的礼物,所以她不允许任何人拒绝。
她身体虽然不好,但并不代表她笨她蠢,相反的她有着这世界上很多人都无法达到的超高智商,因而之后那份来自上帝的恩赐,一个小生命的孕育及诞生完全来自于她自己的行动。
她在所有人错愕的目光中生下了这世界上最漂亮的孩子,也是最聪明的孩子,她觉得她的生命完全是为了这一刻。
她的孩子,她的宝贝,她的长生,给了她活下去的动力,从十八岁到十九岁,再到二十五岁,木樱甚至想她一定能活过三十五四十五岁。
为了让孩子有一个健康的生命,她给他起名为长生,其实不求他真的像秦始皇那样奢求着长生不老,她只想孩子不会像她,不会像木家任何一个人,他将拥有一个健康的身体,活过三十岁,六十岁。
她向上苍的祈求成功了,因为她的孩子很健康,他能跑能跳,可以品尝这世界任何的美味,可以乘坐这世界任何的交通工具,去世界上任何地方。
她想木家的诅咒终于解除,没有人不喜欢那个聪明漂亮的小宝贝,他总是狡黠的给她带来无数的惊喜,她想她的生命终于圆满。而医生更是惊奇的说她的身体竟然奇迹般的恢复了健康,也就是说她可以陪着她的宝贝一起去看这世界上的风景。
他们在电话中惊喜的相约着,将在他暑假的时候一起去看海,去看海上日出日落,去看潮涨潮落。
她在家中那么急切的等待着他的宝贝回来,然后她们一起计划着他即将到来的暑期生活怎么过。
后来,木樱想,她总归是奢求了。只是她宁愿将木家所有的财富都散尽,只求上天把她的宝贝还给她。
老天爷似乎是看她太幸福,是妒忌她太幸福,所以把她幸福的源泉轻而易举的又给收回。她无力来改变任何东西,只是呆呆的想着,为什么要让享受了这世界最极致的幸福之后,又再次失去呢?如果开始她就知道是这样的结局,她还会不会奢求这份幸福。
她的长生,坐着校车从学校回家的长生,在途中受警察缉拿逃犯的牵连,一车,将近二十多个孩子,全都葬身于那一场爆炸之中。
木樱觉得自己失聪了,或者脑袋冲了血以致于木了,话她似乎能听得清,但意思却怎么也弄不明白。
直到她看到了她的长生。
那身她亲手为其缝制的汉服早已看不出模样,那张总是充满狡黠笑意的小脸,血色模糊的逞现在她眼前。
长生今天本来不应当去学校的,但因为校庆,他参演了一出话剧,所以在这个星期天也要去学校排练。
她想,她应当让他陪着自己去医院拿诊断报告而不是去学校排练才对。她想,即使孩子再怎么拒绝,她也应当让家里的车去接他才对。可惜无数的她想,却也奢求不回时间的逆转。
几个小时前,她亲手给他穿上那身汉服,小人笑嘻嘻的穿着那身衣服在她怀中喊娘。他喜欢喊她娘,因为他说娘给人的感觉最亲。
而现在,她看到她的长生没有温度的睡在了那里。
然后木樱崩溃了。
她没有哭,没有闹,安静的将小小的小人安葬在父母亲的墓边,然后她就倒下了。她的身体急剧的衰败下来,她安静的让几天前才说她已痊愈的医生诊断,她没有求死,但她知道没有人能救得了她。
“哇——”
是谁在哭,声音为何这么熟悉?长生,是她的长生。长生,你为什么哭的这么伤悲?
“娘,你不要我了吗?”
长生,娘即使不要了自己,也不会不要你的。
“娘——”那张小脸哭得通红,人更是上气不接下气,那般委屈与伤心。
长生,她的长生,谁欺负你了,告诉娘,娘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你。
她合上的双眼蓦然睁开。
“娘,你醒了,你终于醒了。”他破涕而笑。
“长生。”木樱急急的欲去抱他,不,这一次,她绝对不允许儿子再离开她半步。
但为何,她越急,身体却似越重,举步为艰,咫尺的距离对她来来说却似远隔天涯,她竟然怎么也触不到她的长生。
“娘,我等你来接我,你一定要来接我,一定要来接我啊!”那个近在咫尺的身影竟然忽然模糊起来,木樱急了:“长生——”一急之下,她一下子坐了起来。
痛,五脏俱焚。
手术室一声“嘀——”的长鸣过后,手术台上的木樱咽下了最后一丝气,脸上没有太多的痛苦,反而似是有股释然的笑。
医生灰败着脸色掩面痛哭,她的生命因长生而延续,也终于长生的离去。
室内室外一片潸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