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鸢眼看不好,张口就咬在抓她胳膊的太监手上,像鱼一样扭着身子错开几只手,摸出一把耙子横在胸口。
“谁!我看谁还敢上来!”
玉嫔早就豁出去了,既然打算拿那妖女开刀,她就没打算全身而退,现在趁妖女不在,自己说什么是什么,一定要多占点便宜才行。
“都给本宫让开!”
玉嫔高喊一声拨开人群,亲自抄起一根杀威棍朝同鸢迎头就是一棒!
“鸢姐姐!”
“丫头!”
宫人们尖叫着跑过去抱住同鸢,平儿最先扶住她倒下的身子,伸手护她后脑的右手刹那摸了一手粘稠,丫头整齐的双环发髻里已经渗满了殷红的鲜血!
“同鸢!”
人群外突然传来一声尖叫,一袭雀色霓裳拉开人群挤了进去,不顾她满身污渍弄脏了自己的雀羽裙。
玉嫔看到顾泠居然回来了,热涨的头脑霎时降到零下,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同鸢!鸢儿!”
摸到指尖的一片粘稠,顾泠差点两眼一黑晕过去,她如何也想不到她的计划会出现这种意外,宫中的女人难道各个都这么狠心么!
顾泠的眼神瞬间凌厉起来,倘若丫头损了一丝一毫,拼了这条命她也要为她讨回公道!
“来人传太医,快去!”
昭阳殿的宫人从未见过姑姑如此失态的模样,早已慌作一团,半晌才反应过来姑姑让去找太医。
一个腿脚麻溜的刚踏出去就被一巴掌抽回了原地。
“有我在,我看谁敢去!”
玉嫔双手叉腰立在众人前,两只眼睛瞪的晶亮。
刚刚她想通了,反正妖女现在已经回来了,横竖她都不能全身而退了,如今就是拼着死,也要跟这妖女玉石俱焚!
“太医历来为皇宫贵族诊治!区区一个贱婢,不配去召御医!”
玉嫔一句话,顾泠猛得起身,一双眸子直勾勾盯着她,仿佛要在她身上盯出几百个窟窿。
“让开。”
“不让!”
“让开!”
见顾泠面色阴沉,玉嫔更是嚣张:“来人,把好大门!谁敢出去,赏一百大棍!”
吩咐罢,玉嫔屏着一口气回瞪顾泠,区区一个宫女,就算最后真的死了,陛下顶多也是罚她思过罢了,但对妖女可是好大的打击呢。
下一瞬,她就笑不出来了。
与此同时,宫人们猛然倒抽一口凉气,最先回神的惊呼着就朝顾泠扑了过去,反被顾泠抬手制止。
扬起被匕首划出一道深痕的右手,血迹顺着手肘滴落在地。
“玉嫔娘娘,阿泠也受伤了,若娘娘不担心阿泠因您之故出了差池耽误了陛下的政务,您就继续拦着。”
这下玉嫔傻在了原地,她如何也想不到一个主子,居然为了一个丫头敢牺牲到折损自己的地步,这女人是傻么?
泠姑姑他们当然得罪不起,于是不待玉嫔发话,拦路的太监们反而自觉让出了路。
“谁让你们起开的!都给我站好了,敢放人出去放出去一个打你们一百板子!”自己带来的人胳膊肘往外拐,玉嫔顿时气急跳了脚。
她话音刚落,丫鬟青棋悄悄拽了拽她的袖子:“娘娘,这妖女说轻了是昭阳殿的管事姑姑,说重了可是陛下的一根笔杆子,陛下都护着她疼着她,咱争不过。”
“娘娘,青棋说的没错,”杜鹃也低声道,“眼下后.宫人人皆知泠姑姑是陛下的人,且昨晚她还是宿在沉心殿的,倘若真闹得泠姑姑损了分毫,娘娘……您得先看看自己抗不抗得住,不如就趁奴才们的台阶下了得了。”
见自己丫鬟也出声相劝,玉嫔更是气急:“那你们说,你们说我就苦水往肚子里咽,忍了她这次?”
青棋等的就是她这句话,声音压得更低了:“娘娘,眼下看来,您是贵嫔,她算是个殿前女官,您自然压不住她,但咱们不是还有皇后娘娘么。”也道:“正是,我们治不住她,皇后娘娘还压不住她么?到时她但凡多给一句话,就治她个大逆不道,以下犯上,欺君罔上。扣高帽子这事儿……您在宫里日子也久,自然比我们更清楚才是。”
这二人说的不无道理,玉嫔也知晓今日再在这儿耗下去讨不到好处,于是长袖一甩,鸣金收兵。
而谁也没看见青棋和杜鹃退出去时目光焦灼的互看了一眼。
“泠姑姑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啊,她怎么把自己也伤了呢!”
“都是同鸢那丫头,忒木头,难怪这事姑姑要瞒着她……罢,改日我们再来探望姑姑吧。”
殿里,木盆的血水换了又换,殿外,顾泠已经静坐了整整一夜。
天蒙蒙亮时,才有太医署的医女出来通知顾泠,同鸢已无大碍,只待麻药过了醒来就好。
座上的少女急忙起身道谢,但久未活动的双腿一沾地就栽了下去,还扯开了之前包好的伤口。
眼看顾泠要滚在了地上,吓得那医女一个激灵急忙去翻金疮药。
“姑姑您可悠着点,摔坏了奴婢就是死一百次都赔不起啊……这还劝了一晚上您都没睡,再这样下去她还没醒,您就不行了。”
顾泠点头,任医女给她扎紧纱布便窝回软榻去了。
这边厢昭阳殿里人来人往紧张不已,那边厢淳华宫也是闹成了一窝。
“皇后娘娘!您可要给妹妹做主啊!”
大殿上哭哭啼啼的玉嫔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惊住了在场所有宫妃,青棋和杜鹃两个丫头非但不劝,哭的反而比自家主子还大声。
“玉妹妹这是怎么了!哭成这样成何体统……”丽妃在座上呵道。
禧妃眼珠子一转,接话道:“是啊,受什么委屈了尽管说来,在皇后娘娘这儿还能亏待了你不成。”
这一下,皇后是又被躺枪了。
玉嫔趁势哭得更凶了:“呜呜呜……连一个宫女都能随便欺负我,我这体统又值几个钱了!我没脸见人了……呜呜呜……”
皇后知晓今日这香是又烧不成了,干脆命人撤下香盘,决定好好听听这场恩怨。
“行了,也别哭了,这事儿你好好跟我说来听听。昨日跟你说了尽管去闹,话都放给你了还吃亏,怪得了谁。”
玉嫔眼泪啪啦啪啦掉,心里忍不住叫苦,自己一个小贵嫔,哪能真跟人家叫板,赢了回头被告状了,吃亏的不还是自己。
“皇后娘娘!您要明鉴啊!早上我去的时候,那妖女的宫女见到我不行礼,还出恶言讽刺我!我……”
“她一个宫女敢讽刺你?怎么讽刺你了?”皇后柳眉轻挑。
“娘娘您是没听到,她看到我就冷嘲热讽我,说我……是出身教坊司的……呜呜呜,我虽是陛下从春司坊带回来的,但我是清白的啊!还说……还说娘娘您……”
说罢,她有眼色的拖长了尾音,果然,皇后本来合着的眼睛蓦地睁开来。
“说了什么,如实招来,本宫恕你无罪!”
“回娘娘……那丫头口无遮拦,说娘娘您没本事,看不住陛下,徒有名分,却得不到陛下的半分关心……”
她越说声音越低,是人都不爱被背后戳脊梁骨,更何况她还是皇后,听完这话眉头就蹙成了一团。
“她真这么说的?”
“千真万确啊!我实在听不下去了,想替您教训教训这个兔崽子,结果那妖女正好回来,二话不说上来就打我!我说是替您正宫纪,她……她就嘲讽我,说按理来她才应该是皇后娘娘……”
“简直荒唐!”珐琅彩的指甲被皇后一把捏住,脸色愈发晦暗,“一个奴才敢如此放肆,定然是有更放肆的主子!本宫不理会她们,她们真当后.宫没主了么!”
玉嫔和丽妃等人见皇后真的动怒了,纷纷跪地来劝她息怒,然而这并没什么作用。
“金雀!”皇后一声呵,小丫头麻溜出现在殿内,“带着我的凤令,传令下去,率宗人府禁卫军三百人,即刻捉拿妖女,罪状列清后,午门外,斩立决!”
“是!”
天色大亮时,顾泠伏在同鸢床沿刚刚睡稳,便听得外头一阵喧闹,宫人焦虑的脚步声,还有宫女的尖叫和啜泣。
忽然她身上一凉,手工毯子被一把扯掉,睡眼惺忪中看到了个有点眼熟的女人。
“姑姑,睡好了,就起来接旨吧。”那个有点眼熟的女人朝她微微一笑。
皇后的丫头金雀?!
顾泠蓦地睁开眼睛,反被眼前境况给吓清醒了。
宫人都被捆住扔在一边,黑压压一拨禁卫站在屋子里,而金雀拿了一卷明黄的绢布站在前头,气氛霎时跌落到零点。
“昭阳殿宫女阿泠接旨!”她淡淡道。
顾泠一愣,随即跪下道:“阿泠接旨。”
“昭阳殿一等宫女泠氏,目无王法在先,藐视皇室在后,教唆宫人,传播邪念,以下犯上大逆不道!一介宫女私自涉足朝政,祸乱朝纲,罪该万死!经宗人府查证无误,特下此诏,责令禁卫即刻捉拿!签字画押后,推出午门斩立决!昭阳殿宫人,同罪,推出午门斩首示众!”
见顾泠无精打采跌坐在地,金雀冷笑一声:“怎样?姑姑是自己走还是让奴婢来请您呢?”
“我自己走就是了。”顾泠长叹一声起身,“至于同鸢,她昏睡未醒,能否托姑娘给她优待一些。”
金雀眼珠子转转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