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一切都是梦境,恭喜的贺词从四面八方涌来,层出不穷,花样繁多。所有人的声音都带着失真的浮夸。
众人中,那一袭闪耀的明黄格外夺目,金纱刺绣的压髻飞云冠,尾端飘带长长垂下直至发尖,长发松绾簪了白玉雕龙簪,龙目的红宝石精光闪闪。
忽然,他转头朝她一笑,细长的眉目倾尽温柔。
这一笑,周围正在同他高谈阔论的众臣也纷纷转头来,待瞧见陛下瞧的是新晋的泠妃娘娘,大家俱相视一笑朝座上人垂首行了礼,复又转过头去继续谈话。
闹得顾泠顿时红了面颊,弗绍言却是笑得更深了。
歌舞翩翩一场接一场,大多数是宫廷舞,偶有一些民间小步也颇有意思,吸引了一众深闺小姐们。
忽然,一个姑娘推搡了一下身旁的姑娘。
“你快看快看!皇上笑了呢,笑得好好看……”
另一个姑娘转头看了一眼,忍不住泼冷水道:“人家看着自己皇后笑呢,跟你有啥关系。”
这姑娘又朝上殿看了一眼,果然沉了脸色,但片刻后才忽然道:“那好像不是皇后娘娘啊,我曾之前找堂姐时凑巧见过皇后一次,好像不是她啊,不过她比皇后好看多了。”
另一个姑娘撇嘴:“吹牛吧,你还见过皇后?坐在龙椅旁边,穿得一身盛装,不是皇后还能是谁?”
“孤陋寡闻了吧,你们两个,”旁里突然钻出一个小公子,七岁模样水灵灵的凤眼一闪一闪,“座上那位,是如今比皇后声势还高的泠妃娘娘!”
“泠妃?!”二人都瞪大了眼。
就算不知道皇室其他八卦,但泠妃的事金陵内绝对人尽皆知,月前被皇上亲自从法场救下,回来就飞黄腾达了,把东方家的长女皇后都挤了下去,说是陛下的宠妃绝不为过。
小公子一副看见乡巴佬的表情道:“泠妃娘娘如今排场可是真大,听说是太后一心要保她入后.宫,今日这场皇宴,实质上就是泠妃的晋封宴,毕竟人姑娘家之前的伤才得多养几日。”
这下姑娘们憋屈了:“上殿那边娘娘们各个都美如天仙,为啥皇上偏偏喜欢泠妃?”
“哎,若说美貌输上一筹,估计还有救,但在泠妃面前那都是狗屁,人家拥有的东西你们这辈子都奢求无望的,人家有的可是这个……”小公子点点自己太阳穴,然后大大咧咧坐在姑娘们中间夹起了花生米。
姑娘们对视一眼:“我们也挺聪明的啊,我们还会吟诗作对呢,你不都对不过我们么?”
被踩了尾巴,小公子嘴巴一撇不懈道:“吟诗作对算啥,人家可是能给皇上当军师呢,御书房每议大事时,皇上都会叫上她,且每次她给的主意都比大臣们的便捷多了。”
“不会吧……她也才十八九的模样,你不是骗我们吧?”
“骗你们干嘛,你们瞧着吧,这泠妃娘娘,以后一定会成为巾帼人物留名青史!”
姑娘们听罢纷纷沉默。深闺少女们每日去私塾都是应付了事,闲来也只是比比裙子,聊聊八卦而已,哪里想到家国之事,她们整日与其他小姐斗嘴就已经够累了,而国家那么大,事那么多,每个都要去操心那不是得累趴?!
“果然皇室的门不好进,我还是随便找个门当户对的嫁吧。”
“就是,我还是找王公子去吧。”
吃光了花生,小公子拍拍爪子就走了,留下了黯然神伤的两个姑娘。
只是小公子几步没走远就被只黑手劈手拽了过去。
“我的太子爷!!您还在这儿干嘛,柳妃娘娘快找疯了。”宫女急的眼泪都掉下来了。
“我要先去拜见父皇才去找母妃,你先回去吧。”
他小手一挥就要走,却又被宫女抓了头发。
“太子爷……不是奴婢说您,您说您,在淮西书院几个月了,难得回来还不在第一时间去找娘娘,你都不知道娘娘每日想你想的都掉泪呢。”
束发的锦缎都快揪掉了,弗允瑞撇撇嘴,只好任她抱着朝上殿走去。
漆金得鸾凤高背榻椅旁,一个着了正式一品宫女装的丫头正偷偷瞄着眼前琳琅满目的糕点。
忽然那盘她垂涎好久的莲花酥蓦地飞到了她眼前。
少女托着盘子道:“想吃就拿去吃,快着点,不然等下太后来了……”
“太后驾到——”
一时,端盘子的手和接盘子的手都停了动作,同鸢和顾泠四目相对片刻,俱是噗嗤一笑,七手八脚用帕子把糕点包起来塞在同鸢袖子里,二人连忙提着裙摆朝殿下奔了过去。
太后依然是一脸祥和的笑,弯弯的眉眼仿佛月牙,尽管眼角带了冷暖沧桑,但人却是温温暖暖如同一碗热茶。
“平身吧平身吧,别那么多礼,哀家来晚了让你们等这么久,已经很不好意思了。”
她拍拍弗绍言的肩膀,又扶起了一众女眷们,这时,允晗也扑了过去一把抱住她甜甜得叫了声“皇奶奶”,叫得太后简直乐开了花。
“好好,小晗儿,嘴巴是越来越甜了。”
蔺妃连忙笑道:“允晗和姨母您亲的啊,我这当娘的都要靠边站了。”
“那是,你老训她她能跟你亲么,哈哈哈……”
大家伙纷纷打趣蔺妃,一时笑作了一片,忽然太后瞧向柳妃问道:“允瑞呢?不是说今儿回来么?”
柳妃连忙过去搀了太后的手解释道:“男孩儿调皮嘛,我也找不到他人呢,想必等会儿开宴了他自己闻着香味儿就来了!”
“也是,允瑞都三个月没回宫了,新鲜新鲜到处看看也实属正常,罢了罢了,随他玩去吧。”
说着,太后又四下望了望,才看向弗绍言道:“我这新儿媳妇呢?你藏哪去了?”
弗绍言眸子一弯,笑道:“这不是,在呢。”说着手上一用力,自身后扯出一个少女来。
拽都被拽出来了,顾泠也不躲了,大大方方行礼道:“阿泠拜见母后。”
太后笑意更浓了,握了顾泠的手就说开了。
“哀家这儿子啊,从小就不省心,还死要面子,小时候摔着了都死活说不疼,药粉刺得眼泪哗哗的也非说不疼,泠儿你一定得说说他,有些事儿啊该说就得说出来,皇儿,你说为娘说的对不对。”
这后半句明是说给弗绍言听的,实则也是说给顾泠听的。
在宫里活了半辈子,阅人无数如她又怎会看不出顾泠心的脾性?和自己儿子一样都是两棍子打不出个响的闷葫芦,这当娘的怎能不操心。
顾泠也垂目听着,时不时回个“是”,倒是一副良顺贤妻的模样。
“泠儿,哀家之前可是卯足了劲儿要把你骗来当儿媳的,谁料坏小子快了一步,自己把你骗到手了,有你这么个机灵扛事儿的儿媳,哀家就能安了心去会佛祖咯……”
一路扯着家长里短,众人纷纷落座,柳生得了令,去殿下命乐师敲了牛皮鼓,鼓声有节奏一响,其他乐师们连忙和着拍子依次动起了手里的家伙,横笛、琵琶、筝声音等依次混进了编钟和鼓声中,殿中的舞姬们在腰上缠上花绫,助跑几步后一飞冲天,清香的花瓣漫天而下,赢得了众人热烈的喝彩。
于是在这大越一绝的宫廷飞天舞中,一道道珍馐美味依次端上了桌案,这时,大宴才真正进入了热潮。
按理今日鸾凤椅上坐的应当是皇后,但皇后既然没来,坐在皇上身边的人自然就是顾泠了。
而就在顾泠专心对付盘中食物时,太后忽然想起什么一般朝弗绍言道:“皇儿,前些日子哀家同你说的那个主意好不好?”
说起主意,顾泠忽然就想起来了前日早朝时,弗绍言给大臣们提出的培养重骑兵的方案。
这么一想,她随即放下了碗筷打算细细听听这主意是哪来的。
只听弗绍言道:“儿臣觉得,眼下而言自然是阿泠的法子好些,但母后的想法也能作为今后军队训练的方向,二者可以皆用。”
太后随即哈哈笑道:“你看你看,哀家就知道自己眼光绝对错不了,泠儿果然是个好媳妇儿!不行……泠儿,哀家得好好赏赏你!”
被点了名,顾泠顿时慌了手脚:“不必不必!母后客气了,这是臣妾该做的,绝对不敢要赏。”
太后故作嗔怪道:“莫不是嫌我这老人家赏的差了?”
“不敢不敢……那,臣妾谢过母后了!”顾泠浅淡一笑,点头作谢。
老人家这才又重新喜笑颜开,朝弗绍言道:“皇儿,实话跟你说,那个主意,可不是哀家的,如何,你可想见见给你出主意的人?”
如今身边正缺人才,弗绍言自然点头道“要见”。
太后连忙招呼蔺妃:“清荷,快去将人带过来!”
座下的蔺妃连忙跑过来道:“姨母,她方才在这儿后来说闷,就走了,眼下还是不见人影呢。”
蔺妃说罢,太后面带一丝遗憾,弗绍言和顾泠却是相视一笑。
太后介绍的人似乎很有趣的样子呢。
“罢罢,改日再见,改日再见,”太后连忙招呼大家继续吃,自己却和蔺妃又扯起了闲话,蔺妃不得不差人把餐桌挪了过来,安置在太后身边。
皇宴热热闹闹仍在继续,顾泠却依然耿耿于太后口中所说的人。
她有预感,这个人一定会是阻止她寻弗白珏的一道硬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