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沐莲故意停了停,想卖卖关子,可是看姨娘并不接话,只是用奇怪的眼神瞧着她笑,并没有打算给她逞能的机会。只好继续道:“您想想,若是采雪的亲事定下来,作为一个待嫁女子,她就不便到处走动了。可如今,情势扑朔迷离,她园中多走走,自然不会惹人怀疑,就连……”
殷月华见她又停下来,心里有些好笑,在她不耍心机时,便会流露出这种自然而然的单纯简单,和一般的十三岁女孩儿一样,希望得到长辈的赞赏,有些小逞强,有些自以为是。
好吧,姨娘还是不接话,沐莲只好继续:“就连去接近薛妈妈,探听府中消息,甚至与小厮们私下有些联系,也不会惹人怀疑,人们只会以为,她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给自己找户好人家。”
殷月华听到此处,终于露出欣赏的笑容,开口道:“那,采雪的亲事呢?会不会耽搁了?”
沐莲笑道:“放心吧,只要赶在见老爷之前把采雪嫁出去,就万无一失了。现在离中秋还有两个多月呢,我们可以做很多事。”
采雪在太太眼中,只是无足轻重的小角色,嫁给谁,对她来说有何影响,她是绝对不会因小失大的。
殷月华点点头,放下心来。又听采雪道:“姨娘,我说的,您都同意吗?”
殷月华知道她问的是逃跑之事,心里也早拿定主意,便看着沐莲道:“莲儿,无论你做什么,姨娘都支持你!姨娘也相信你,只要你想做的,都能做到!”
沐莲听着殷月华的话,虽只有寥寥几句,却性命相托,是天底下最无私的信任和最强大的支持,想到这里,也不由得掉下泪来。殷月华见她流泪,将她搂入怀中,喃喃道:“傻丫头,哭什么,乖,别哭了……”
沐莲心中,此刻纵有千言万语,听姨娘这话,也再说不出来,索性将委屈,担忧和对未来的迷茫统统发泄出来,靠在姨娘肩上,狠狠地哭了一回。
第二天,便是老太太的生日了。一大早,沐莲便收拾整齐,带着梦兰和采雪一起去园子里为老太太贺寿。
这边,太太早派人将老太太原来住的拙园收拾出来,自灵泉寺接了老太太回来。沐莲到时,只听见屋内一片笑声不断,便料定众人一早到了。进得屋来,只见老太太坐在紫檀大理石围子罗汉床上,面带微笑、慈眉善目,真真如一尊活菩萨。又见旁边坐了沐枫,心知老太太喜欢沐枫,便笑着上前给老太太磕头,送上自己准备的寿礼,老太太让丫环诗灵接了,一边让她起来,一边命人赏了她沉香佛珠手串。沐莲一边谢过老太太,一边交由采雪收了。
一时,又见太太在一旁的椅子上坐着,赶紧上前行礼请安,太太高兴,拉了她在自己的旁边的椅子坐下。原本坐在旁边的沐芳早已起身,坐到对面沐萱身边。
沐莲观察房中座次,沈姨娘与太太相对,一左一右,主次分明,而自己则与沐萱相对,且自己在主位,心中已是愕然,又见沐芳坐在沐萱身边,沐芸坐在自己身边,心里更添出几分不安。正要起身时,又听太太问起殷姨娘的情况,沐莲小声回答很好。
恰巧,老太太听到他两人说话,却又未听清说的什么,便问道:“你母女俩背着众人,说什么体己话呢?明知道我耳朵不好使,还偏要悄悄说,难道,是怕我听了去不曾?”
一席话说得众人都笑了。
沐莲见问,赶紧站起来回说:“太太刚才问我殷姨娘的近况,我正回太太呢。”
老太太听到殷姨娘三个字,顿时黑了脸,面上又是憎恨,又是厌恶。底下人见此,也都不敢再说笑,半天,方听老太太缓缓道:“月容,你也太贤惠得过了……”
月容乃太太闺名,已是多年无人叫了,今日听老太太叫起,又翻出殷姨娘旧事来,众人都屏住呼吸,已是各有心事。
太太见老太太恼了,站起来行礼道:“老太太教训的是,月容……”
话没说完,又听老太太叹道:“你贤良淑德,自然是好的。我只是替你不值。”太太闻言,低下头,并不答话。
沐莲站在一旁,亲历这一幕,心中明白,太太想借此事提醒自己,她们在这卫国府内,除了太太,便无人可依。又见太太,虽低着头,但面色红润,神气活现,与昨日的狼狈,已是天壤之别。
看着太太胜券在握的样子,沐莲心里反倒坦然,缓步回到座位上,稳稳的坐下。
一时又有沐萍的丫环彤儿进来给老太太磕头。回说:“大小姐说有节在身,不便亲自给老太太磕头,怕冲撞了老太太。又让我送上大小姐亲抄的小楷《金刚经》和《维摩经》。为老太太祝寿。”
老太太赶紧让诗灵接过经书来,一时诗双又将彤儿扶起。
这边老太太手拿经书,又是喜欢,又是心疼。叹道:“我可怜的孩子……”刚说了这一句,竟然有些哽咽,又怕扫了众人的性,赶紧收了,命人赏了彤儿羊脂白玉佩,又让她带沉香佛珠回去给沐萍。
彤儿接过赏赐,喜不自胜,又听老太太嘱咐她好好照顾小姐,赶紧答应了,自回去不提。
这边她刚出去,又有人回说太太娘家长嫂赵氏带了两个女儿颜之晴、颜又晴过来给老太太祝寿,又说太太长兄颜溪和侄儿颜志远已在外间,由老爷、大公子沐棕赔着。沈姨娘听说外面亲戚到了,赶紧起身带了几位小姐到了旁边,沐枫也起身和她们一处。
老太太笑道:“我个老太婆过生日,倒要劳烦这许多人,怎过意得去。”太太赶紧赔笑说“老太太福寿双全,顾众人都想沾沾。”
老太太笑道:“哟,当我是唐僧肉了。”
一句说得满屋子都笑了。
一时亲家太太已经进来,大家行礼贺寿赏赐完毕,赵氏在太太身边坐下。老太太见颜家两位小姐生得花容月貌、乖巧大方,心里喜欢得紧,便拉了颜之晴、颜又晴一左一右在身边坐下,沐莲见沐枫也拿眼睛瞟两位小姐,想起花园里的事儿来,心里有些发堵。
沈姨娘又带着沐府里的众位小姐给赵氏请安,颜家两位小姐又给沐芳里的小姐们请安,口中只叫姐姐,一时间,大家各自对了年龄,姐姐妹妹乱叫了一回。
老太太见他们姐妹和睦,心中欢喜,又听人回说,沐棕媳妇贾氏的母亲周氏带了贾氏的妹妹贾思香进来,贾氏的父亲贾岩和兄弟贾忠孝也已到了外间。
沐莲知道贾家是商人出生,顾一心向往官宦人家,给儿子取名贾忠孝,明显有攀附之意,却因姓贾的缘故,听上去却更像是一种讽刺。也不知道贾老爷在取名之时,有没有想到这层。
心里虽觉得好笑,但面上也不露痕迹,只和众姐妹说笑,恰巧,看到沐芳听到这名字,也在抿着嘴发笑,旁边的沐芸,却是装作没听见一般。再看其他人时,周氏已带着贾思香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