购物这个创意,大概是为女人专设的。女人这种生物,大概就是为购物而生的。被离职和买耳坠,失业和装饰自己,这是两个多么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可蓝甜就是能联系起来,还联系得不那么牵强附会。
排解莫名其妙被离职的烦闷,顺带为买那副心仪的耳坠找一个借口,也是好的,蓝甜心知肚明,完全明了内心的小九九。
下车后,蓝甜很快地找到了那家店铺,疾步走到门口,又迟疑了,站了会儿,慢慢踱着步子在耳坠店铺正对的那条街道上溜达。
买还是不买?买——好像也没有什么场合可以佩戴。坠子有1元银币那么大,形状类似四叶草,材质为红玛瑙,925银绳约莫3寸,耳坠整体的感觉颇具民族风特色,大气,有韵味。
这样的耳坠,上班适合吗?完全不适合!上班的要求是头发干净利落,身体蓝色褂子笼罩,连长裙都被沦为禁物。
原因传说是某位来厂区参观的女士,长发飘飘,裙摆飘飘,搔首弄姿,在跟领导优雅地沟通公司的技术创新问题时,大风扇把她一米多长的裙摆吹进了轰隆隆运作的机器中,得亏旁边的工人眼疾手快,保了性命。
后来,据说是世界上多了个残障人士,少了个招摇的小三。
那这么拉风的耳坠,能被允许吗?在朴素的清一色蓝领面前,这么张扬合适不?要是被薄嘴唇看见了,又该说“小蓝啊,你把全公司的精神面貌都搞没了!”哎……等等,不是离职了么?买耳坠跟公司有一毛钱关系吗?!
那就买吧,不就是700多块钱吗?我什么时候想戴就什么时候戴,配上我的白色T恤,我的波西米亚长裙,好一个心情愉快!买了就愉快了了吗?把钱花了,银行卡支出一笔少一笔,房租呢?伙食费呢?柴米油盐的生活呢?这副耳坠是不可或缺的吗?那上一次为什么没有买?
身处缺钱缺的无以复加的境遇中,却想拿钱来换取快乐,真正可笑极了。
是哪位大仙说的“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他怕是精神空虚到一定境界了,他怕是不明白“一文钱难倒英雄汉”,更加不明白中华语言的精髓,任何的格言都是需要背景的,好不好。
要是,天降一个公子哥,英气逼人,玉树凌风,左手执扇,右手捧精致礼盒:“姑娘,这是你在仙界的本命耳坠,你虽流落凡尘但此耳坠亦搁置不得,观音菩萨托我购得交付于你,千万妥善保管,切记切记!”然后白衣飘飘,乘祥云归去,该有多棒!
罢了,先吃饭吧,填饱肚子再说。
失业了也得吃饭。
没买耳坠也得吃饭。
就砂锅米线——那家湖北人开的店,虽然没有肉,清汤寡水,可味鲜菜嫩,舌头舒坦。
米线店坐落在菜市场熙熙攘攘的街道上,门前有卖猪肉在吆喝,有卖水果的在招客,有卖包子的蒸笼冒烟,还有根据心情好坏决定是否摆摊的修鞋大妈,东张西望,热闹非凡。
不过米线店的客流量却非常有限,生意一般,蓝甜每次去,里面基本都是稀稀拉拉地坐着三两个人,更多的时候只有蓝甜一个人,有种尖嗓门的老板娘是蓝甜专属御厨的错觉。
现在,蓝甜又是独享御厨。
“少放米线,多放菜,还是不?”老板娘笑眯眯地问。
“对的。”蓝甜放空大脑,盯着来来往往的手提各种蔬菜肉类的人们。
片刻后,米线上桌,蓝甜埋头开吃。
“姐姐,我可以坐在你对面吗?”蓝甜抬起头,一张满月般的成熟脸盘就在桌子对面,眼睛里写满了故事,皮肤全无光泽,厚重的黝黑头发束成一个粗大的偏马尾,魁梧的上半身穿了一件宽大的一字肩雪纺衫,雪纺衫上是地摊上很流行的白底粉蓝色碎花花纹。
“可以。”蓝甜低下头继续消灭米线。
“姐姐,你可以跟我聊聊天吗?”刺耳的非正常童音。
“姐姐,你是刚下班吗?”天真烂漫的沧桑音。
蓝甜平静的心情瞬间别击破,内心波浪翻滚:姐姐什么姐姐,我有你成熟吗?我今年27,看你的样子,没有40也有38了吧?成心给我添堵是吧?
“你哪年的?”蓝甜稳了稳呼吸,抬起头,面无表情、不痛不痒地问了一句,心里满满的不爽。
“我18岁生日还没过呢!”娇嗔的音色。
蓝甜怔了怔,盯着对面这张比米线店外面修鞋的大妈还老的脸,释怀了:全当你说的是真话,你愿意叫姐姐就叫。
18岁长成38岁的样子,你这么愿意认姐姐,我给你当个姐姐也无妨,全当苍天给你的补偿了。
在年龄问题上,女人最厌烦别人把自己喊老。
看看电视里40多岁的女明星,对于肯喊她们一声姐姐的三四岁的小娃娃,可是喜爱的要命。
蓝甜固然能接受岁月年轮的规律运行,可是对于年长者给予自己的“姐姐”尊称,却是无比的介怀。
老板娘干活就是利落,很快,蓝甜对面的18岁妹妹也吃上了,嗯,一样的,砂锅米线。
两个马尾姑娘就这么面对面地埋头苦干,安顿肚子。
但这个“妹妹”显然不是安静之辈,话匣子又开了。
“姐姐,你一定是念过大学吧?我看你好有气质。”
“姐姐,你的单位肯定很好。”
蓝甜舀了一勺汤,送进嘴巴里,葱花香菜的味道在味蕾蔓延,兴许是看着对面的“妹妹”没什么恶心,估计就是一个好奇娃娃,放下勺子,拿起筷子,开始回话:“嗯,是,读过大学。工作……”蓝甜顿了顿:“还行。”
“姐姐,我好羡慕你们读过大学的人。我初中时候成绩还行,后来我生病了,就休学了。休学一年后,病还是没好,我就再也没去过学校。”
“那你现在在干什么?”蓝甜顺口问了一句。
“我在一个印刷厂工作,一个月能赚2千块钱。”长相成熟的18岁姑娘很坦诚。
“那还不错。”想了想自己,重点大学毕业三年有余,每个月到手工资也就2075元,蓝甜悠悠地回答。
“够我的生活吧,可是我经常生病,还得吃药。我爸妈后来离婚了,他们都去外地打工去了,没有人管我。我又没有学历,也找不到好工作。”
“那你现在住哪里?”蓝甜多嘴了一句。
“我租房子,一个月400多,就在前面的小区。”
“嗯,姐姐,你说我现在重新上高中,考大学,能行么?”
“为什么非要考大学呢?去技校学个专长更好,找工作方便。”想想自己悲催的找工作经历,蓝甜给予了一个自我感觉合理的建议。
“哦,可是,我现在看不进去书呢?怎么办呢?姐姐”
蓝甜有些崩溃,心想自己这不是没事找事吗?难道自己还能充当救世主的角色,凭借自己的一席话改变这个女孩的一生,女孩从此发愤图强,考上一所牛哄哄的学校,找到一个牛哄哄的工作,过牛哄哄的一生?但是,无奈啊,已经聊到这份上了,不继续说,感觉自己多清高似的。
“你抽时间,用零碎时间来学习,日积月累……”蓝甜将自己高中时代攻克英语单词的办法言简意赅地描述了一遍。
“姐姐,你觉得我怎么样?”女孩目不转睛地盯着蓝甜。
“挺好的,自力更生,天天向上。”蓝甜发自肺腑。
“呃,姐姐,我跟你说个事情呀,我精神有些问题,经常发作,今天忘了吃药了!”女孩认认真真地告诉蓝甜。
“好的”,蓝甜微笑,飞快地起身,把七块钱交给正在旁边包子店买豇豆包子的砂锅米线店老板娘,跑了,马尾急速摆动。
穿过菜市场,又瞎穿梭了几条马路,蓝甜终于稍微平静了些。
今天到底是什么鬼日子?!
莫名其妙地被炒了鱿鱼不说,吃饭还能遇上个精神病人!精神病人的工资还跟我上一份工作一样多!烦,烦,烦!
能不能有个稍微顺心的事情?!
说啥都要把耳坠买了!带着赌气的成分。
蓝甜观察了下周围的环境,非常熟悉,从这里怎么去耳坠店铺呢?目光扫过,却见亲爱的目的地就在马路对面,惊喜。
过马路,推门而入,径直走到最里面的展柜旁边,在玻璃上从高处指着那对赏心悦目的耳坠:“老板,这个,帮我包起来!”
“好的,姑娘,今天买可是非常优惠的,今天是我们老板生日,她每年过生日的时候,都给当日购买我家产品的顾客打3折,不过,不做对外宣传,就看谁有福了。姑娘,你可是今天到现在为止的第一个买主。”
“好。谢谢了。付款。”蓝甜迅速结账,把耳坠装进包里,头也不回地朝家的方向走去。
被薄嘴唇女人辞退,被精神病人调侃,低价购得心仪的耳坠,今天,真的是个诡异的日子,无法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