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一声巨响,将掩体内正趴在行军床上昏睡的刘华震得一跃而起,下意识地伸手去抓放着床头的医药箱。
“敌人火力发现这里了,快走,就要塌了!”二班长大喊。伴随着不知从哪里射来的炮弹的落地声,掩体晃了几晃,本就不是很结实的屋顶什么尘土、灰石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掩体剧烈的晃动,这本是在战火纷飞中唯一让人安心的地方,新来的小医务兵小文早已吓傻了。
刘华甚至都来不及揉揉被灰石迷了的眼睛,一把拽住直愣愣盯着碎石往下砸的小文,跟着二班长跌跌撞撞地从掩体后面的小路撤退出去。
又是一声巨响,当刘华再回头看去时,那个修建了两个多星期,入住还不到三天的简易掩体住所就那样“轰”地一声夷为了平地。
“完了——”小文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眼泪哗啦一下子就决堤了。
“哭什么哭!”虽然也不过就比小文大了那么两个月,但是早到非洲的两三个月让刘华比小文沉稳很多,小文下意识地也相当依赖着刘华。
仰起头,看着眼圈也有些泛红的刘华,扁扁嘴,小文最终还是止住了哭声。
“怎么了?”二班长皱着眉头,看了眼地上的小文,又转向了一脸忧虑的刘华。
“那些抗生素……军委特意空运来的药品全没了……”刘华扫了一眼那片尘土飞扬的废墟。
这是这一个月来第几次轰炸了,那些叛军便是对联合国派遣过来的维和部队都如此嚣张,就更不用想那些贫民是个什么状况了。刘华在心中叹了口气。
“指挥中心让我们撤离,”无线电掺杂着嘶嘶啦啦的杂音,但是军部那边的命令十分明确,立刻撤离。
看来,虽然想要尽量保护这里的无辜民众,但是仅靠维和部队的这一小队人马力量还是太薄弱了。
“撤吗?”士兵小李红着眼圈看向自己的班长,刚刚的轰炸炸死了前沿哨士兵阿正,他俩是一起入伍的,在这个缺水少药,补给有限的远离国土的地方,战友之情是任何人都无法想象的。
“我们的补给一星期前分给了英国维和部队一半,现在还有伤员,医疗药品又都失去了。”刘华咬着嘴唇,跟着这些大男人在一起时间长了,渐渐都快忘了女人的小动作了,这还是在医学院时养成的习惯,一有难处理的实验她就会咬着嘴唇,两眼直勾勾的盯着。
二班长听着刘华的分析,沉吟了片刻,看着腿上绷带渗着血的弟兄,他终于还是妥协了。虽然他们的撤离,便是意味着联合国维和部队彻底失去了对这A城区的控制,当然,对于这样一个被叛军炮弹碾过的城区,基本上残垣断瓦,也看不出什么城区的样貌了。
“撤吧!”
刘华点点头,一把拉起地上的小文,目光投向那片被叛军炮弹击中的废墟,那里曾是他们一手建起的在这异国他乡可以称为“家”地方,那里还压着未能及时逃出的维和队员的尸体。
小文愣愣地看着刘华走向那片废墟,冰着一张脸伸手在那呆着土腥和血腥味的瓦砾中翻找。
“你干什么,叛军随时还可能攻来,太危险了!”二班长看着刘华脸色铁青地在瓦砾中翻找,一把扯住她身上粘着的满是灰尘的吊带背心。
“总得找到些止血药,不然负伤的人怎么跟着我们回去。”
刘华的话让二班长静默了一下,随即也俯身帮着刘华翻了起来。南非的气温在正午时异常的高,汗已然是感觉不到了,浑身被一股热浪所笼罩,哪怕是刚刚流到眼角的泪,还来不及伸手擦干似乎就蒸发掉了。
军用直升机的轰鸣突然由远及近。太好了!一瞬间大家都仰头看去,是盟军,应该是美国维护部队的人,说好的支援总算是到了,刘华站在瓦砾上也仰起头,伸手打凉棚,遮住眼前的刺目的阳光。
“你——你——”正在大家都仰头看向天空时,小文突然张着嘴指着刘华身后方向,说不出话来。
“小心!”小文一声嘶叫,随之而来的子弹,刘华余光中一个端着枪的骨瘦如柴的黑人少年——
“趴下!”二班长朝着刘华扑了过来,阳光太过刺眼,在那刹那之间,刘华看到已在低空盘旋的直升飞机舱门前,一个美国大兵端起的狙击枪瞄准镜一闪的反光。
那一瞬之间,一颗子弹冲破非洲独特的灼热气浪,方向正是她身后,刘华定定看着,她相信他们一定都可以活着回到祖国的,就像她一直告诉小文的那样。
然而就在那一瞬之间,时间仿佛定格,刘华猛地瞪大了眼睛,那颗子弹就在接近她耳畔的那一瞬间突然改了道儿。
牛顿,你爷爷的!谁告诉她子弹出膛儿后因为地心引力走的是抛物线的,那一瞬间,刘华突然发现原来科学没那么简单。那颗突然改道的子弹噗的一声穿过她的身体。
在她心跳骤然停止的那一瞬间,她仿佛看到半空中悬浮着的一个带着高高的锥形帽子的白脸家伙半张着嘴,那长长的舌头耷拉出一半,似笑非笑,带着一种纠结的表情看着自己……
“华姐姐,要是我们能穿回到古代,你最想成为那种医生?”刘华感觉到身子慢慢漂浮起来,耳畔回响的是小文和自己趴在土堆上闲谈的话语。
“什么嘛——”刘华无奈,一翻身,正眼对着非洲那烧得泛红的太阳,难为她一个学医的,便是谈些所谓的网上心理测验,都三句话不离本行,“又不会真的穿越回去——”刘华撇撇嘴,本身就是学医的,又是一毕业就进了维和部队,这里三天两头和死人打交道,她早已成了坚定的无神论者。
“说嘛——”小文却是小嘻嘻地催促,便是这样短暂的谈笑也是一天天精神紧绷生活中难得的放松,“那——给你几个备选答案,A,扁鹊,B,华佗,C,孙思邈,D,李时珍……”
“……”这出题的人肯定不是学医的,这几个人根本就没啥可比性好吗?
“是不是华佗,我觉得华姐姐最像华佗了,因为你们名字都有一个华嘛——”小文因为自己的冷笑话笑得直打滚,这个时候才能勉强看出二十多岁的女孩该有的活泼。
刘华也不禁嘴角微微扬起,却不是因为这笑话,而是受到了小文的感染,其实刘华并非真的是沉默寡言的,她在学校时也是爱疯爱闹,只是,看到了太多的生离死别,渐渐变得麻木了。人一高兴了,也便健谈了些,“华佗吗?不会吧,我不想当华佗,要当,我要当孙思邈,最起码不是像华佗一样是个短命鬼。”
短命鬼——刘华在昏迷中微微蹙眉,那子弹怎么就偏偏拐了个弯儿呢,说好了要活着回去的……
刘华想到这儿,猛地睁开眼。
“老白——”
眼前不是焦急的战友,却是一个一身黑袍的家伙俯身盯着自己,四周都是黑漆漆的,只有自己周围闪着白光,那一身黑袍拖地,正盖住他的脚面。黑色的长发遮住他半面脸,而露出的半面脸,似笑非笑,妖媚中透着一丝诡异,撇撇嘴道支起身子,不知对谁说道,“老白,这丫头醒了,看吧,你自己惹的祸,自己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