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章 关中民变妻妾过招
九月末的一天,忽然下起了大雪,拓跋焘大病未愈,安乐殿乃至整个宫廷笼罩着一片阴沉肃压之气。
贾周吩咐打着寒颤的宫女在燃起的暖炉里加入了香片,轻手轻脚地走向屏风,刻意压低声音说道,“万岁,奴才私下里听到宫女们议论,高娘娘她——呸!”扬手给了自己一嘴巴,“高欢儿她疯了。”
到底是一日夫妻百日恩,拓跋焘不由一阵揪心,“疯了?怎么回事?”
“据说,服侍她的那个婢女贞贤在刑苑里吃了不少的苦头,前些日子终于熬到了头,找阎王爷报到去了。”
狠狠撇了阶下的奴才一眼,“朕问的是高欢儿,那奴婢死不足惜!”边说边吃力地撑起身体。
“您听奴才往下说啊。”绕过屏风进前一步,“传说贞贤死后,那冷宫里就开始闹鬼。高欢儿成天自言自语,仔细一听,您猜怎么着?居然是在跟贞贤说话!”
“无稽之谈!”不屑地嗤之以鼻。
“是啊,奴才开始也这么想。可那高欢儿说婢女贞贤瞎了一只眼,舌头也被割了去。您说她又没亲眼见着,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必是有人把那婢女死时的惨状透露给了高嫔,一个人关在那冷宫里成天的胡思乱想,再这么一惊一吓,不疯那才怪了!咳咳……”
“照万岁这么说,是有人成心在背地里搞鬼?要不要奴才去查一查?”
“疯都疯了,还查什么?打入冷宫的妃子有几个不是如此下场?唉,先找个太医给她瞧瞧吧。”
“报——”一声大喝,传令官十万火急殿外叩拜。
拓跋焘当即把心提到了嗓子眼,披着锦袍自御榻上站了起来,“进来报,出了什么大事?”
“关中卢水胡人盖吴煽动数万羌氐乱民在杏城揭竿而起,聚众反叛!”
帝猛一攥拳,咬着牙根抱怨道,“那些镇守地方的武官是干什么吃的,居然会发生这种事?咳咳……宁头城大捷,朕刚过了几天舒坦日子,就打地缝里冒出一支叛军乱党来。之前,连一点联络谋反的迹象都没有吗?”
“没有。呃——长安镇副将拓跋纥已率兵在前往关中镇压的路上。”
“行了行了,先下去吧,区区叛军不足为患。传朕旨意,密切关注刘宋的动向,以防敌国趁虚而入。”六和初定,华胄五胡难得同心。天灾叛乱几乎天天都有,让他对此多少有些麻木不仁。
“喏。”传令官躬身退出殿外。
贾周端详着万岁爷的神色,轻轻凑上前来殷勤提醒道,“万岁还是要以龙体为重,这身子骨才刚刚好一些,那些聚众闹事的无知乱民就交由崔司徒和诸皇子们去拿办吧。”
一想到天下之大而无人能替君父分忧,心里越发烦躁,“唉!难得镇守四方的猛士,更难得替君分忧的臣子。国之不幸啊!”此事一出,崔浩必定主战;太子无疑主和;两边永远是各执一词,从来没有政见一致的时候。都说是为国,难道就没有一点私心吗?人心里一旦有了“私”字,这天下还能太平吗?
“万岁宽心安养,闷了就召太乐属的部伎们来解解闷儿?”
“太乐属?”脑海里瞬间闪过月夜下提着鞋子等在东墙下的柔弱身影。该死的,她已经被他狠狠地丢弃了。
“贾周,朕想出宫走走。”
“外面这大雪天的——”
“怎么着,轮得到你数落朕吗?”
“奴才该死,奴才不是那个意思,奴才是怕万岁累着。奴才该死,奴才这就去安排。”
“哼,说到这知心——你呀,不如宗爱。”
萧竹将点燃的高香恭恭敬敬地插进了老太妃的灵位前,心里因为“老太妃”三个字而邪门的嗤笑。秦王的母亲能有多老啊?至多跟拓跋焘不相上下的年龄,那不也是那个死鬼的老婆吗?只道是红颜易老,后宫的女人换了一茬又一茬,无奈那个家伙在后宫女人们的心里始终那么抢手。
时间,为什么单单折磨女人啊?
转眼又是一年,今年的第一场雪来得格外得早,零星的枯叶仿佛在一夜之间都不见了踪影,遒劲的干枝上只剩下高高堆砌的雪花。心里时常幻想着望儿蹒跚学步的身影,远远地,看不清俊秀的眉目——
望儿,会走了吧?
王府里老妈子笑得满脸皱纹的脸忽然填满了视线,“侧夫人,王妃嘱咐老身自前院送过来几匹缎子,说天儿凉了,让侧夫人添置几身御寒的衣裳。”
“缎子?”萧竹抬眼扫过缎匹暗淡的颜色和不入流的织工,半真半假地呵斥道,“别人挑剩下了就都往我这儿送。呵,姐姐好歹还能想起我,替我谢过王妃。”
“王妃说,这眼看就到年根儿了,府里的裁缝没一个闲着的。何况新夫人这身量裁缝也拿不准,就请夫人抽空去南市自个儿找个针线好的替您做。哦,工钱由府上出。”
萧竹觉得委屈,微露嗔怒之色,“那是当然,姑奶奶好歹也是个‘侧福晋’,做几件衣服还得自己掏钱吗?”以为自己目前的角色就是那《梅花三弄》里的白吟霜,早晚得被高高在上的正室挤兑死。唯一庆幸的是,她不爱那个男人,也就懒得理会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福晋?”第一次听说这词儿,老妈子一头雾水。
“呵,外族对王府侧室的称呼。”
谄媚的笑转眼代替了诧异的眼神,“那,夫人这就随老奴上车吧?府里的马车已经等在外面了!”
“外面冰天雪地的,非得今天去吗?”表面上装傻充愣,心里暗暗咬牙:这刁钻善妒的叔孙王妃是成心打整她。明知道她没带什么嫁妆,也没来得及添置棉袍,外面风大雪大,分明是想把她冻死。
“今儿府里的马车闲着,夫人正好做个脚力。王妃也舍不得夫人出去抛头露面丢了王府的颜面不是?”
萧竹强忍着心里的愤恨,一把接过老妈子呈上的缎子,“烦劳嬷嬷前面带路,早去早回,傍晚回来还要念我的《地藏经》呢。”幻想着将怀里的缎子撕得粉碎——
不就是下雪吗,有什么了不起?再冷还能有当年的阴山冷,再冷还能有她此时的心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