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一路进了偏厅，大夫人正坐在首位上，顶级毛尖的茶香味隔着五六步都能闻到。
“夫人，小枝已经在门外候着了。”
大夫人看了丫鬟一眼：“去把她叫进来吧。”
“是。”丫鬟退出门外不多会儿便领着小枝进厅里来，小枝跪下对夫人拜了一拜：“夫人有什么吩咐？”
大夫人的眼神在她身上转了一圈，但视线并不凌厉，反而很是随意：“小枝是吗？就是你每日负责给我熬药？真是幸苦你了。”
“夫人折煞小人了，那都是小人应尽的本分。”晏拂枝这样回答的时候偷偷瞟了一眼大夫人。
纤弱的身姿倚在檀木靠椅上，着了一袭暗红色的苏绣，对襟处绣的也不知是什么花，开得很葳蕤。腰带却用了黑色的锦缎，本来婉秀清丽的容颜硬生生被衬出一股子陈旧的味道来。发髻绾得很是随意，连耳环也没带，脸色微微苍白，看来真是因为老爷的不闻不问而疏于打扮了。
“你起来回话吧。”
“谢夫人。”晏拂枝随即起身，仍旧微微垂首。
大夫人脸上有了笑意，手抚了抚头发问道：“八夫人的药也是你熬的吗？”
“并不，八夫人的药一直都是她的贴身侍女小喜来熬的。只是最近两日倒不见人了。”
“嗯……八夫人现在身子正弱，又听说她受不了丧子的打击一时不肯服药。老爷心头也烦着，还要打理那么多生意，顾不上她也是有的。我这里还有几株野山参，小枝你拿去熬了药送到八夫人那里，就说是我的意思，务必要让她服药把身子调理好。”
大夫人说完，小柔便将帘子后面的三株野参用玉盒装好小心的递给她：“小枝你可要小心着些，千万别打坏了。取一株山参熬汤即可，剩下的两株一同送过去。”
晏拂枝接过来，心下疑惑大夫人为什么把这个差事交给自己，按理说让她自己的贴身丫鬟去不是更好？
她疑惑是一码事，但事情还是得照做，更幸运的是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见到八夫人了。
“是，小人这就去办。请大夫人安心，小人告退。”
“嗯，去吧。”
晏拂枝伏了伏首便退出偏厅，抱着山参回去老实熬好了参汤，屁颠屁颠的给八夫人送去。
八夫人院子的门紧闭着，她上前叩了叩门上的铜环，过了一会儿便有丫鬟把门打开来，并没有让她进去，而是疑惑地问：“你是什么人？”
“这位姐姐，我是大厨房的小枝，大夫人赏了三株野山参，让我熬了汤给八夫人送来。”
那丫鬟点了点头，伸手就要将汤药接过去：“那拿来吧，我端进去就好，你回去替八夫人谢过大夫人。”
晏拂枝哪肯放过这个好机会，将托盘往后移了移，摇头道：“那可不行！大夫人特意嘱咐我一定要亲手将参汤送到八夫人手里，看着八夫人服下去才能回去交差的，这位姐姐别为难我。”
“……那好吧，你跟我来。”那名丫鬟迟疑了一下，到底不敢违抗大夫人的命令，开门放了晏拂枝进来，然后领着她一路往八夫人卧房中去。
她一路行来，只见院子里花朵倒不见得顶鲜艳，倒是野草长得十分好，一片一片的。想来应是八夫人卧病期间并不出房门，下人们就偷了懒，花匠也没怎么把这个过气的八夫人放在眼中。
“嘎吱。”
丫鬟推门而入，对蜷在锦被中的八夫人弯腰说道：“八夫人，大夫人打发了人来送参汤给您。”
八夫人连脸都没有转一下，瓮声瓮气地回道：“搁那吧，我现在不想喝。”
丫鬟尴尬地看了一眼晏拂枝，随即又劝了一句：“八夫人您好歹喝一点吧，怎么说也是大夫人的一片心意，您合该为了自己的身体考虑考虑啊。”
八夫人转过身来狠狠盯着那名丫鬟，伸手去拽头下的软枕。无奈一只手实在使不上劲，索性两只手一起将枕头拽出来死命砸在丫鬟的身上，声音尖利惊惶：“我是主子还是你是主子？我的话都敢不听了是不是……因为孩子没了你们都一个个的不把我放在心里了，恨不得我死了才好！大夫人的心意？嗤……”
她嗤笑一声，情绪终于渐渐又缓下来，伸手让把参汤端给她。
晏拂枝忙将参汤送上去，心下终于明白为什么不让大夫人的贴身丫鬟来了。
感情这事儿压根就是一吃力不讨好的活。
顺带还得消受八夫人的白眼。
八夫人瞪了她一眼，竟然当着她的面把头上那唯一的一只银簪子拔下来试了试参汤，发现没有变黑这才小口小口地吃了一点。
……
晏拂枝心里想着，万幸是她来送汤的，要换了大夫人的丫鬟，不当场气得七窍生烟才怪。再说这样明目张胆地送药来，谁会蠢得在里面下毒啊。
那名八夫人的丫鬟见状脸色也是一白，看了看晏拂枝没有生气的表情这才松了口气。
晏拂枝笑眯眯的看着八夫人，并且看了八夫人的额头好几眼，随后又着重观察了一下她的脖颈，不由眉毛挑了挑。
八夫人喝了有大半碗便再也不想喝了，晏拂枝接过汤碗，再把那两株野山参放到桌上，说了几句大夫人交代的让她注意身体的话。
八夫人应也没应一声，她也不在意，只行礼告退。
那名丫鬟送她出去的时候还不忘给八夫人说好话：“你也别恼，八夫人就是悲伤过度所以言行有些无状，并不是有意对大夫人不敬的。”
晏拂枝点头应了，八夫人那样对她，她还忠心耿耿，倒是很难得。
“我知道，这位姐姐放心，我不会告诉大夫人的。只是有一事不知当不当问？”
“什么？”
“我记得小喜姐姐每日都会来给八夫人熬药的，只是近两日怎么没见着了？而且刚刚在卧房里也没看到，小喜姐姐不是八夫人的贴身丫鬟吗？”
那名丫鬟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发现并没有人，这才压低了声音告诉她：“正因为是小喜每日给八夫人熬药，所以八夫人早产后就疑心她在药里动了手脚。久查无果后，八夫人仍旧不相信她，使了人把小喜偷偷卖给城郊的一户菜农了。说起来小喜也真是个苦命的，那菜农长得又矮又黑，大字不识一个，真是……那句话叫什么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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