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拂枝笑了笑突然说道:“刘老爷,小枝实在有些饿了,不知老爷可否先用午饭再谈正事?”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刘锡点点头,便吩咐人上饭,二夫人倒也没说什么。
最后的午餐。
刘锡心中急切,迫不及待要知道真相,所以这顿饭吃了没几口便放下了筷子。闻人语叹了口气,晏拂枝见状冷了神色,凝眸盯着他,语气近乎命令:“刘老爷,专心吃饭!”
刘锡除了有些疑惑之外更多的是尴尬,想他堂堂苏州第一富商居然被人命令吃饭?
不过也好在她的话不是命令他挑潲水——跑题了,所以刘锡勉强笑了笑随即又动筷吃了几口。
尽管她吃饭的动作已经够慢吞吞的了,但还是只能拖延了一刻钟。
饭毕,茶凉。
公布真相的时刻,晏拂枝开不了口,只好由闻人语来说:“想必刘老爷在吃饭的时候也已经猜到了吧,之所以刘府几位夫人都产下死婴,都是因为二夫人。她善于使用降头术,使婴儿胎死腹中。”
“凡绮……我最不希望是你,可偏偏就是你。为何你能下的去这个手?”刘锡闭了闭眼,看向二夫人的时候,愤怒,失望与痛苦接连闪过。
此时大夫人的卧房里,大夫人白歌身体里又开始产生剧烈的疼痛,她攥紧被角,脸色惨白,在榻上来回翻滚。
“为何我下不去这个手?我就是这样一个狠毒的女子。刘锡,你忘了吗——当年你自己发誓若负了我必教你断子绝孙的,所以我如今所作所为全都只不过是在应你的誓而已。”二夫人一脸激动怨怼的神态,可晏拂枝看得出来,她不过是想要刘锡讨厌她更彻底一点,这样她死的时候刘锡就不会难过。
她可以背负所有罪名,只要刘锡活得安好。
“早知你是如此……我当初就不应该带你回来,或者说,我们相识就是一个错误,就是一场罪孽。”刘锡豁然拂去茶几上所有摆设,哗啦啦的落地,那碎裂声音惊得人心中一颤。
二夫人大笑了一声,满是寒意:“所以你后悔了吧?”
“我当然后悔!我后悔当初不知你是如此恶毒如魔鬼一样的人,任由你害死我六个儿子!甚至包括你自己肚子里的!我后悔我当初与你所做的一切,甚至现在我每多对你说一句话都觉得恶心!”
晏拂枝好几次欲言又止,她的手都快被闻人语给掐青了。
“好,好得很……那这具绿绮琴呢?也后悔把它送给我吗?”二夫人缓缓抱起绿绮,在听到刘锡肯定的回答后,轰然砸在地上,琴身瞬时裂成两半。
“你——”刘锡脸色铁青,除了一个“你”字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觉得心中涌起剧烈的绞痛,有什么被压了许久的东西在这一刻扶摇直上。
二夫人看着地上绿绮的遗骸,脸上浮现诀别之意:“对待后悔的东西,最好的方法就是毁灭。”
她说着从座下软垫抽出一柄匕首,毫不犹豫地刺进心脏,血液喷薄而出,溅了刘锡一脸,刘锡却动也不动,只呆呆地立在那里,看着二夫人蓝色身影缓缓坠地。
晏拂枝鼻子发酸,不敢再留在此处,快步往外走,然而经过刘锡的时候却忍不住低声道:“二夫人的孩子,不是她自己杀死的。”
刘锡恍若未闻。
两人走出大厅关上门的一瞬间听到刘锡轻轻的唤了一声:“凡绮……”
大夫人的卧房。
小柔简直急得冒汗,大夫人的旧疾又犯了,看情形比以往哪次都厉害,喝了大夫开的药也丝毫不见效果,偏偏大夫人又不准自己声张。
突然,大夫人猛地一口黑血喷出,小柔惊叫一声,不管不顾奔出门去请大夫了。而榻上大夫人看着那口黑血中一动不动的焚情母蛊,悲怆的笑了笑。
“终于,还是我输了吗……”
没过多久,她的房门被推开,进来的却不是小柔和大夫,而是晏拂枝和闻人语。
“你们……?”
晏拂枝随意看了一眼地上的血,知道她又被焚情蛊反噬了,便摇摇头叹道:“焚情蛊反噬的味道不好受吧?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你堂姐钟凡绮已经揽下了所有罪名自尽了。”
“她为何要这样……她不恨我吗?”大夫人难以相信这样的结果,在她想来,钟凡绮应是那种不肯受一点不白之冤的人,得知真相应该立刻来找自己算帐才对。
晏拂枝轻笑了一声,她不知她是在嘲讽还是在悲叹:“她从来不恨你。她知道真相后唯一的想法是把你想得到的都给你。那天她说,在她死之前,不要把事情告诉任何人。她死之后,也不要告诉你,只有你不解除焚情蛊,刘锡才不会心痛,你也可以永远陪在他身边了。只是我还是想告诉你这些。”
“你告诉我是想让我解除焚情蛊吗?”
“并不,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再恨她,以后每一年清明,你若能给她烧些纸钱,她就会很高兴了。”晏拂枝说完便与闻人语转身出去,以致没有听到大夫人喃喃自语了一句:“真可惜……他体内的焚情蛊已经死了……”
在钟凡绮死的那一刻,焚情蛊已经压制不住他的感情了。
这样也好,以后也不会再受反噬之痛。
那一晚深夜,刘锡在窗前站了许久,往常这个时候《凤求凰》的琴声已经响起来了,只是今天却格外安静。
空中皎皎孤月轮。
对啊,他差点忘记,绿绮断成两半,凡绮也已经不在了。
从今以后,再也不会有人在这个时候用绿绮弹《凤求凰》给他听了,再也不会有了。
恍惚中他似乎又回到那一年初见,他对着窗外空寂的黑暗说道:“你见过昙花吗?”
没人回答,他又自顾自的接着道:“啊——没有,书上见过。那种花只有你们中原才有,我们苗疆不长的。”
“姑娘和昙花长得一样好看。”
“但是昙花转眼凋谢。”
此刻刘锡终于微微笑了起来,闭着双眼泪便从他眼角流下去。只听到他温柔的声音回荡在屋檐下。
“不要紧,你开在我心里,长茂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