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愤然转过头，却看到夏月宁如非无修和另外两名北斗燕成员将他围住，队形诡异，依稀有点像是上古杀阵五行阴阳阵。
文偊恍然明白。
“你连你妹妹都不放过？”他半眯着眼瞳盯向五花大绑的晏双栖，只觉心中有强烈的杀意无法克制。
就快要爆发出来！
晏双栖冷笑一声，双手一抖那绳子便落在地上：“你还是顾好你自己吧。”
说完她便转身走向后方上山的小路，等到她的身影消失在众人的眼前之时，山巅上炎武帝面无表情将手放下。
然后晏双栖倒在那条通往山巅的小路上，再也没有爬起来。
文偊刚想追上去，五人便动了，口中念诀，能力在脚下交织成一条条大道：“煌煌天威，五行永垂，吾汝相契，大道轮回。镇压邪魔，上善若水……”
这杀阵的威力要比北斗七星阵稍逊，但如今文偊没有神帝血脉，还难分胜负。
大战一触即发。
晏拂枝看了一眼在军队中拼杀的魇公子九杀和几位大将军，她冷了脸色，冲天而起，直奔文偊而去。
山巅之上炎武帝浑身气息瞬间一寒，眼中白光大盛，看向文偊。
文偊的攻击瞬间消散，双手上跳动的九幽冥火渐渐熄灭，他有些疑惑，却听到山巅之上传来一句话：“你上来跟朕打。”
文偊双眼一凝，陡然升腾而起，夏月五人正要去拦，却听到炎武帝接着说：“让他上来，你们困住晏拂枝。”
下一刻文偊已经凌空而立，正对着炎武帝，两人眼神无声对撞。
“你也有异能？”
炎武帝挑了挑眉，说道：“从你加入北斗燕的那一刻起，朕什么都知道了，但是朕由着你们来折腾，而且还本色出演配合你们，甚至五天前朕也已经料到了楼澜会死。如何，这场天下大棋下得可还痛快？”
文偊此刻终于震惊：“从我加入北斗燕，到现在大楚反周，一切都只是在依着你的计划走？！”
“不仅仅是你，晏拂枝也是，她有什么目的朕也一清二楚。你知道吗，镇压了现在如日中天的你们，后周增加的气运，已经不止一千年了。”
炎武帝说到这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被夏月五人困住的晏拂枝，无声笑了。
“可是楼澜你怎么……”
文偊想到楼澜死前那一幕幕，实在觉得揪心。
“不用觉得朕无情，这是他自己选择的路，朕已经给过他机会了。”
彼时文偊兵临天都城外，炎武帝曾问过楼澜，他的建议是什么。如果他建议拿下文偊，那么他自然就不会死了。
“我想我知道你的能力是什么了——看破！”文偊话音刚落下，双手骤然弥漫九幽冥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向近在咫尺的炎武帝。
他眼中白光大盛，看破他的招式，还原于虚无，文偊手上的九幽冥火再次消失。
就在冥火消失的一刹那，文偊脚下却诡异地出现一簇火焰，并不是九幽冥火，但同样也有攻击力，他一脚踢向炎武帝，后者根本没有抵挡。
“嘭！”
结结实实的一脚带着火焰踢在炎武帝身上，他立刻被踢得退后一丈，站立不稳，立刻有禁卫军上前搀扶着他。
文偊还来不及高兴却突然发现体内能力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紧接着莫名的反噬汹涌而来，他轰然跌下去，喷出的血飞溅在晏拂枝眉心。
她陡然愣住。
任凭五人同时袭向她，她不躲不避就那么呆呆地看着文偊落下去。
下面是无数举着长毛的后周士兵。
“哥——！”
晏拂枝大喊着失声痛哭，五人的攻击也在这时到达，她吐出一口血再次倒飞出去，在此之前，她听到文偊声嘶力竭的一句大吼：“别叫我哥！”
别叫我哥!
这是他最后一句话。
晏拂枝跌落在地上后又全然不顾伤势转过头去看向后周军队后方。
轰然一声，世界都寂静了。
数十根长矛一齐刺穿他的胸膛，那么大的一股血液直直地洒落下来。他黑色的披风再也无法飞扬，他的手再也无法替她拿去发上桂花，他的眉目再也看不出强势和嚣张，他的手遥遥伸向晏拂枝跌落的方向，带着求而不得的绝望。
“文偊——！”
凄厉绝望的惊叫声刺破苍穹响彻天地，晏拂枝爬起来不顾一切朝着他的方向狂奔而去，无数士兵的战矛划过她的皮肤，她没有挡一下，只看着他跑得越来越快，最后一跤狠狠摔倒在沙场上，浑身是血，可是她只是痴痴地仰望着那个被后周士兵举起来的男子，他盔甲里穿着和她一样的天青色。
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看着那女子的眼中缓缓沁出两行血。
心死魂断只在一瞬间。
“文偊——文偊！文偊！”
她一声叫得比一声惨烈，血和眼泪鼻涕混在一起，双手支撑着一下一下向前蠕动，在战场上拉出一条醒目的血痕。
魇公子被震撼得什么也说不出来，而九杀双目无神，软软地跌坐在地上，被后周一位将军一剑封喉。
晏拂枝撕心裂肺地哭喊出来：“你还没有说过你爱我，你还没有让我还你人情，你说过你要带我走……可是你死了！你死了！”
我从来没猜到这样的结局。
这样独一无二的你，却将永不再来。
这时炎武帝已经走到了她面前，静静地看着她，忽然问道：“你爱过朕吗？”
晏拂枝倒在战场上，眼神眨也不眨看着文偊，右手缓缓松开颤抖着伸向前方，好像这样就能牵手一样。
“我眼角眉梢心脏脑海全都是他。”
晏拂枝此刻终于明白，皇权之上是黄泉，帝驭之后是地狱。
炎武帝久久不语，直到她说完那句话昏厥过去，他才恍然，看破可以看破一切，却看不破情。
“复国大业啊——都完了！”魇公子看着手掌相互伸去的晏拂枝和文偊，终于惨笑一声，自尽于此。
大楚士兵终于完全没有了斗志，纷纷投降。
“万岁，这些楚军如何处置？”有后周将军躬身询问。
炎武帝面无表情弯腰抱起晏拂枝，丢下一句话：“全部坑杀。”
后周将军猛地打了个哆嗦，血红的夕阳将他们的身影拉得老长。
……
十二月下旬，大雪如鹅毛。
后周皇宫。
晏拂枝住在容华宫中，看着一旁放好的正红色凤冠霞帔，无声笑了。
怪不得帝驭境界千万年无人问鼎，原来是因为想要动用帝驭能力，只能以死献祭啊。
烛火摇曳，她披上一件天青色貂裘，缓缓走到上书房去。
炎武帝见她来了，笑得很柔和：“你怎么这么晚还过来？”
“明天就举行册封大典了，我有点紧张，你陪我去城外走走吧。”晏拂枝低低地笑着，温柔恍如梦中。
当初炎武帝将晏拂枝抱回来，下令册封她为皇后的时候，不止朝臣反对，就连天都百姓也纷纷聚到宫门外辱骂晏拂枝，她是叛军大楚公主，应当处死。
后来。
炎武帝下令屠城三日。
所以现在再也没有反对的声音了。
“现在？这么晚了，城外面冷——你身子还没大好。”炎武帝劝了一句，见晏拂枝执意要去他也只好妥协。
到城外渭水河边时，已经半夜亥时二刻许。
雪很大，炎武帝撑着伞和晏拂枝两人走在江边欣赏雪景，身后那些禁卫军离得很远，没有跟过来。
“万岁，你知道西楚霸王是怎么死的吗？”
炎武帝愣了一下，不知她怎么忽然问起这个，便笑着回答：“自刎乌江。”
“嗯，那你知道楚大夫屈原怎么死的吗？”
“投江。”
“这好像是楚人一贯的死法……那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死在江水里呢？”
炎武帝更加奇怪：“不知道，你知道？”
晏拂枝停下来，认真地看着他，眼神清澈如水，肌肤苍白如雪，一笑有倾城价。
“因为水下可以看到他们想见的人。”
还不等炎武帝反应过来，她便瞬间飞出岸边一直行到渭水河中央停下。
“晏拂枝你给朕回来！”
他竟然开始惊恐起来。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别念了，你给朕回来！”
晏拂枝又笑了，大雪洒落在她头上和天青色貂裘外，在这月色里，没人能够比她更美艳动人。
然后下一瞬，她骤然收回所有支撑她凌空的能力，身体开始快速坠落水中。
“天地已在我心中，他叫文偊。”
刺骨冰凉的江水立刻淹没了她的头顶，如她所愿——
她终于亲手结束并且埋葬了这段满目疮痍的人生。
炎武帝手一抖，顶上积着雪的宫伞便落在地上，然后他茫然地眨了眨眼，也倒了下去。
……
十四年后，公元五百八十一年，杨坚灭周建立隋朝，号隋文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