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就是为什么安夫人会说他待她大不如前了,爱得深了,那些细微的感情还是可以分别出来的。
而安夫人在见到西凉坚后便日日以隐晦的方式给他带去太医配下的相关的解药,但是从不见好。终于有一天不知是安夫人带的药管用了还是跟前面一些药材起了冲突,好不容易醒过来了,却在短短几句话讲完经过之后,连一句对不起都没来得及说完,便吐血而亡。”
随安说到这里罕见地控制不住情绪,低下头去隐隐有些抽泣声传来,大概是想到了当初西凉坚死的场景。
而晏双栖到了此时却不再多说话,只是冷冷地高傲地盯着晏拂枝。
没错,若事实真如随安说的那样,她的确只是一个皇家弃子李代桃僵后生下的既算是皇家血脉又不算是正统的公主,但是也比晏拂枝来得尊贵吧——或者说,晏拂枝根本就是西凉皇室的耻辱!
随安顿了一会儿抬起头来又接着说完:“自西凉坚死后安夫人心情一直不太好,她也知道只要西凉迁从战场回来必然会发现西凉坚已死,若是再查到她身上,那么可能我们和蓁姬公主都要死,也有可能西凉迁对她还有那么一点情分在,故而装作不知道只是派人监视我们。
无论哪一种情况都是安夫人不想看见的。
也许是上天垂怜,西凉迁回来后想必已经知道了西凉坚已死的消息,只是不动声色,后来安夫人发现开始有人监视起我们来。
她因此不能对蓁姬公主吐露半个字的真相,但每次看到渐渐长大的蓁姬公主想要像纯姚公主一样跟西凉迁亲昵玩耍,却总被冷眼相待时,她真的很难过。
蓁姬公主两岁半的时候,安夫人随便找了个理由遣我出皇宫,我是她留下的最后一个知道真相的人,她不想蓁姬公主一辈子被蒙在鼓里,但若是公主不曾找到我,那也就不强求了。
夫人从来都是这样,什么都不强求。后来的事我便不知道了,故事也到此完结,只是我知道,两年多后,我在寒山寺听闻,西凉国灭。”
晏拂枝点头,她记得,听身边的宫女们说,娘刚怀上她的时候就开始跟虞国打仗了,而那一场仗打了六年,结果是西凉迁投降献国玺,出城一里迎虞国淮王登基。
那些宫女们还安慰她说,不是西凉迁不喜欢她,只是有钦天监的臣子说她是魔罗星转世,近她者则乱事不断,所以西凉迁才做出一副不喜欢她的样子来,其实心里很喜欢的。
投降后淮王便囚禁了娘和西凉迁,那种耻辱黑暗的日子过了五年,终于因为楚帝文定长期不在国内不理国事怨声载道,萧隽临这时候率军攻打大楚,竟只不过花了一年多的时间便入住京城天都,将大楚改朝换代。
楚帝也不得不投江自尽。
而在随后四年里,虞国同后周不断有军事接触和摩擦,几次三番后周军队已经攻陷了虞国边塞两三座城池,但都赠还给淮王了,是以四年后淮王献降,愿意称臣。
“好……我知道了,那么随安师太何时启程返回寒山寺呢?”晏双栖表情非常镇定,仿佛刚才随安所讲的故事并没有影响到她一样,只是口气中的送客意味倒能强烈表现出她的不悦。
晏拂枝皱眉起身,看了一眼门外的天色,已经是下午未时过了。
“姐姐……”
不等她开口说下去,晏双栖突然有了一丝笑意,转过头看着她的眼睛问道:“什么?我没听清。”
晏拂枝眼神再次不经意飘过屏风后的软榻,默然不语。
随安不悲不怒,只是平静地对两人施了一礼,然后说道:“尘缘已了,我这就回寒山寺了,从此不再过问尘世。两位……保重吧。”
晏双栖唇角一勾,点了点头,吩咐道:“来人,送随安师太出宫门——记得要找条僻静一点的小路,随安师太是佛门中人,喜欢清静。”
那太监看了晏双栖一眼,明白了她的意思,便垂了眼睑恭敬地请了随安师太出门。
晏拂枝觉得有些不对劲,便开口跟上去:“随安师太,我送送你。”
“诶……妹妹,你很累了,就休息吧,这么点小事宫人会办好的。”晏双栖一把拉住了她,手上的力气很大,那一声妹妹叫得她有一瞬间心惊胆颤。
随安也回过头对她微微一笑:“不必送我了,你忙你的吧。”
晏拂枝想了想,左右随安师太的修为不是常人可以放肆的,就那几个太监宫女想把她怎么样也没可能,索性她点了点头:“一路顺风。”
此时光华殿中,温度已经没有之前刚进来的时候暖和了。
“我想来真是有些累了,可以在姐姐这里躺一下吗?容华宫太远,我不想走。”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晏拂枝还是先一步说出口。
晏双栖愣了一瞬,然后点头让她进去休息:“你进去躺一会儿吧,我在外面不会让人来打扰你的。”
晏拂枝笑了笑然后转过屏风躺在了晏双栖的软榻上,然后拉过被子盖在身后。大概是她用力过大,导致一大半的被子都顺着榻边几乎垂到了地上。
一直看着晏拂枝的动作的晏双栖皱了皱眉,缓缓走上去替她将被子扯上去盖好。
晏拂枝伸出左手搭在她手上,笑道:“我想起小时候爹娘不在,姐姐晚上经常就像今天这样给我盖被子。”
“是吗?不过……”
以为我会说一句“你这个小丫头还是一点没变”这句话然后抱头痛哭吗?
真是天真。
然而她并不知道,晏拂枝早已不报这样的幻想了,从她的巴掌落下去的那一刻。
晏双栖笑得很淡定,只是眼中的冷意却掩藏不住。她慢慢拂开晏拂枝的左手,以极其温柔的声音说道:“文素妹妹你忘了,你的爹可不是西凉迁,那是我的爹,你别乱叫。”
晏拂枝顺手将左手也缩到被子里去,紧紧握着那个东西,也笑开了:“一时说顺口了,姐姐别见怪。”
“当然,我怎么会怪你呢。”
晏双栖收回双手转身出了屏风,然后招呼人将贵妃躺椅移到屏风旁边,这样可以看到晏拂枝的动作,也不觉得很怪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