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这堂课讲的是“五经”之一的《诗经》,夫子特意选了《曹风.蜉蝣》这首别具一格的诗歌。
蜉蝣之羽,衣裳楚楚。
心之忧矣,于我归处。
蜉蝣之翼,采采衣服。
心之忧矣,于我归息。
蜉蝣掘阅,麻衣如雪。
心之忧矣,于我归说?
夫子在堂上正讲得来劲,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蜉蝣这种虫类,幼虫孵化以后在水中待三年才能到到成熟期,然后爬到水面的水草上,把壳蜕掉成为蜉蝣,之后还要经过两次蜕皮才能展翅飞舞。再然后它就要在几个时辰之内不停地交配产卵,不知疲倦直至死去。”
学子们纷纷惊叹起来,没想到这种虫子这么可怜可悲,生来的命运就是繁衍后代。
夫子轻咳了一声示意大家安静,继续讲道:“《淮南子》中记载:蚕食而不饮,二十二日而化,蝉饮而不食,三十二日而蜕,蜉蝣不食不饮,三日而死。所以这种朝生暮死的蜉蝣命运放大来看,也是我们天地苍生的共同命运,人生何其短暂,我们应当不惧生死为国为民……”
“夫子,学生有话说。”闻人语忍不住打断他。
夫子看着他点了点头,脸色十分高兴,以为他领悟了什么心得要说出来跟大家谈讲一番,心中更加赞赏他的资质,便道:“你可是悟到了什么?”
“回夫子,学生……悟到腹中正翻云覆雨,想必是早上食饭过多所致,故请夫子准学生出恭。”尽管措辞已经非常委婉,但是还是能让人片刻就明白他的意思。当闻人语把这句话说完的时候,不仅仅是他自己的脸色尴尬,就连夫子的脸色也开始难看起来,但人有三急,夫子也没奈何,只是瞪了他一眼便准他出去了。
成功脱身的闻人语一路小跑出门,故意向茅房的地方走了几步,然后一溜烟便行向下山路口。而晏拂枝对于闻人语这种自扫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的行为十分愤慨,难不成她也要说自己吃多了肚子疼要去茅坑?
当然不行!
晏拂枝脑中一转,眨着眼睛站起来说道:“夫子,学生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夫子看着晏拂枝,深深感到还是女学生好,懂得为夫子挽尊。
“有什么想法大声说出来就好。”
有了夫子的鼓励和诸位学子求知若渴的目光支持,晏拂枝便壮着胆子说道:“夫子,是这样的,学生以为蜉蝣它一生短暂转瞬即逝,却从来没有为自己而活过,在我们悲叹它的命运,敬畏生命的同时,也要明白正所谓人生得意需尽欢……”
夫子见她说半天还没说到点子上,不由提醒道:“咳,你想表达什么直白一点。”
“哦,好——夫子,学生身体有点不适,需要回房休息一下。”晏拂枝这句话真可谓太过直白,直白到夫子直接拂袖而去。
苍天可鉴,她绝对没有想要把夫子气走的意思啊!幸好这次夫子没有再吐血,否则她还真有点自责。
一边进行深刻的自我反省,一边匆匆往下山路赶,途中很幸运地追上了闻人语。她微微一笑:“真巧,你也在这里。”
“你把夫子怎么了?”闻人语不理会她故作客套,有种预感夫子肯定没有继续上课。
晏拂枝只顾往前走,闭口不言。
当两人赶到的时候,正好碰到孟禅死死拉住曲莫离的手,眼神充满悲切,却没有把挽留的话说出口。
曲莫离淡淡地笑了一下,脸色苍白得可怕:“没什么的,你拉着我也没用,我一定要走。”
他一个指头一个指头地掰开孟禅的手,然后利落地转身,毫不留恋地下山。
你一定要走,没有多余的理由。
孟禅觉得早晨的寒冷将自己仅剩下的温热逼得快要溢出胸口,被掰开的双手紧紧握起来,睁着眼睛看他远走的背影。
晏拂枝和闻人语面面相觑,这个情况实在是意料之外的,按理说孟禅应该不会让曲莫离离开稷台学宫才对,为何现在……
“是不是我们错过了什么?”闻人语想了想觉得只能是这个答案了。
晏拂枝摇摇头,表示完全看不懂,这超出自己的理解范围了。
“或者说……莫非孟禅领悟了‘我爱你十年如一日沉淀,放手给你所有的碧海蓝天’这句至理名言?”
“这……有可能。”闻人语只能勉强点头,沉默了一下居然转头对她说:“假如我喜欢一个人,我死都不会放手。”
晏拂枝丝毫不意外,一脸淡定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所以我说被你喜欢的人上辈子一定造孽太深,所以这辈子才会被你纠缠。”
“你能不能稍微认真一点?”闻人语颇为严肃。
“我一直都很认真……”晏拂枝说着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孟禅,突然只见他飞身向前,手中捏着什么东西在靠近曲莫离的一瞬将之拍入后背,然后曲莫离骤然停下脚步,一动不动。
孟禅站在他身后,深吸一口气狠狠地打了一下自己的手:“我是个小人!”
晏拂枝和闻人语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但看这情形大概也明白了几分,不由点头出声:“你的确是个小人,用这种方法留住他,他不会高兴的。”
孟禅猛然回头,警惕地看着他们两人,一把搂过曲莫离说道:“那也是我们两个之间的事,跟你们没有关系。”
晏拂枝看着神情木然目光空洞的曲莫离,莫名觉得悲哀。
“孟禅,如果你还想真正和他在一起,就告诉我们你和狮身人面兽做了什么交易。我不是危言耸听,你这样下去迟早有生命危险。还有,你不顾曲莫离他自己的意愿就强行将他留在这里,我并不觉得他心里会有多好受。”闻人语冷笑着打量孟禅,直戳他的内心:“甚至我觉得,他清醒以后会不顾一切地逃开你,因为这样的你——让人觉得厌恶。”
“除非你永远让他这样没有思想和意识,你才能留住他,但是那样的话,和他没有在身边又有什么区别呢。”晏拂枝缓缓走近他,右手藏在身后,握着一柄神雷扇,一字一句说道:“这样的曲莫离,不会对你笑,不会跟你说话,更不会喜欢你。”
孟禅手抖了一下,脚步微微后退了一步。
晏拂枝已经下了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