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色月光倾泻而下,透过重重黑色枝桠,在地面上打出繁复的阴影。花香阵阵,沁人心脾,夜幕下,两个人影肩并肩慢悠悠地走在大街上。
“就这样一声不吭地走了?”百里越眉梢轻挑,侧头看向眉眼温柔的男子。
“不然呢,”荀煜拉着女子的手轻笑道,“难道还要大声宣布我把你带走了么?”
“要是你想的话,下次可以试试。”
女子噗嗤笑出声,感受着男子手心的温热,出乎意料地没有抽出手,而是任由他握着。
……
“呀,已经到你住的地方了。”
大街上人迹寥寥,抬头望见百里家一行人落脚的客栈,百里家的马匹还在马厩里拴着,时不时地发出几声嘶鸣声。
原来已经走了很久了,两人都微微有点发愣。
“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女子停住了步伐,静静地望着男子。
荀煜手半掩着嘴,干咳了两声,淡淡道,“你们百里家名气那么大,谁不知道百里家三小姐住这里啊。”
他才不会说早就派了探子在她身边跟着,她的一举一动他都知道。
百里越闻言一愣,沉吟片刻后望着男子的眼睛,认真说道,“你到底想要什么?”
长风卷地,红色裙裾飘荡在半空中,不复刚才的柔和,少女眉眼已然冷硬。
她不是傻子。
荀煜对她的好,她感受地很真切。但他说他喜欢她,她却不敢相信。虽然她相信他是真心对她好的,但却不确定他是真心喜欢她的。况且这份好,她不确定里面包含着什么样的色彩。毕竟这世间,最不可信的就是人心。
昨天耳鬓厮磨的两人或许下次见面就是灭其满门的仇人。轻信别人,是她一生犯下最大的错。
世间纷繁复杂的事情太多,她不想重蹈以前的覆辙。
那次雨夜相助,他为了她不惜和金梧宫作对。
这次明明可以走秦岭,却绕道天水,思来想去还是只有一个可能,因为她也在天水。
但他真的只是为了她吗?
这个男人城府太深,甚至比她还深。虽然戴着浪荡不羁的面具,但她绝不相信他是一个仅止于此的人。从他处理苏北一事,从他一直隐藏着自己的势力,从他能够让红鸾对他死心塌地就可见一斑。
“你的戒备心还是这么强,”荀煜眼角依然带笑,依然牢牢握着女子柔软的手,“我做事从来都只是凭我喜好,我喜欢谁,就会对谁好。我喜欢你,所以才对你好,就是这么简单。”
女子有点无奈地笑了笑,明明那么孩子气的话,从他嘴里讲出来却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去相信。
但她宁愿选择不信。乱世之下,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单纯的人。大家都习惯戴着面具生活了,她也不例外。
“时间不早了,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荀煜注意到女子疲倦的神情,叮嘱道。
目送女子走进客栈,男子才转身离去。脸上笑意也已不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疲惫。她,终究还是信不过他。
夜色翻滚,树影斑驳,阴影中一片红色衣角被风卷起。精致的小脸上眉头紧皱,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略显萧瑟的身影。粉嫩的拳头紧握,神色愤愤。
“她就那么好?!”终于忍不住,少女一个箭步跨了出去,气势汹汹地把神情落寞的男子吓了一跳。
待看清面前突然蹦出的人是红鸾后,荀煜有点忍俊不禁,“堂堂公主也喜欢干这种跟踪人的勾当么……”
红鸾闻言更怒,冲上来就抓住男子的衣领,狠狠地叫道,“为了你我什么勾当没做过?还会在意这点小事?还有,不准转移话题!”
男子叹了口气,轻轻推开女子:“大庭广众之下成何体统,好歹也是一国公主,你就不能动下脑子?”
闻言,女子愣了一愣,有点不可置信地看着男子,大大的眼睛里突然泪光滚滚,用力放开男子衣襟:“是啊,我是脑子笨,没有她聪明,可是我是真心喜欢你的啊!我从南陈过来,还不都是为了你。现在你为了她,还故意绕道天水,你以为我不知道么!你每次都想方设法讨好她,却总是嫌弃我。我们好歹认识了十几年了,你到底有没有良心啊?”
女子越想越委屈,到最后居然嚎啕大哭,指着那幢三楼客栈哭道,“除了脑子好点,她有哪点比我强?她对你那么冷淡,你还这样死死纠缠着她,我呢,你从来都不多看我一眼,好像我是世界上最让人讨厌的东西一样……”女子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已经变成断断续续的哽咽。
月光下,红鸾娇艳的脸上挂着横七竖八的泪痕,但却丝毫没有掩盖五官的美丽。瘦削的肩膀不停地颤抖着。
荀煜神色复杂地看着面前抽泣的女子,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手刚刚抬起想揽过女子的肩膀,脑海里突然浮现了另一张容颜,犹豫着还是放下了。刚欲安慰,就感觉怀中撞进来一个娇小的身躯。
“我……我知道……你不喜欢我,”红鸾头紧紧靠着男子的胸膛,抽泣地厉害,平时尖利的声音此刻突然变得温柔起来,“我知道你一直把我当妹妹看,我也不会奢求太多,只是求你现在像抱妹妹一样抱抱我吧……”
听着少女的抽泣声,荀煜眉头轻皱,深邃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忍,叹了口气,终是抬起右手揽过女子的肩膀。红鸾面上一喜,顺势紧紧抱住男子的腰。
月光如洗,两人静静地站着相拥,美好得如诗如画。
楼上灯光昏暗,依稀看见一个人影在窗边一闪而过。
是夜,百里越在房间里坐了很久,脑海中一直回放着与荀煜相识的种种。这个人太神秘,让她无从琢磨。
琢磨半天也没有什么头绪,她根本无法预料这个男人下一步会干什么。因为他从来都不按常理出牌。
女子叹了口气,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宫家的男人性格怎么都这么复杂!
灯花摇曳,在风中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看着洛水河畔灯光渐灭,已然漆黑一片,女子这才猛然想起云儿还没回来!
刚刚已经嘱咐过云儿让她待会自己回来,已经过了这么久了宴会也应该结束了,怎么还没回来?
压下心中各种莫名其妙的猜测,女子心中暗暗期盼不要出了什么事才好。
“来人!”
两个守门的侍卫应声而入,恭恭敬敬地看着百里越,女子皱了皱眉,“我二哥还没有消息吗?”
“回小姐,二少爷还未回来。”
“知道了,下去吧。”女子撑了撑额头,只觉得心有点累。侍卫刚准备退出去,又被叫住了,“等等,云儿还没回来,你们去一趟太守府,我怕她出什么事。”
两个侍卫对视了一眼,神情皆有些讶异,云儿向来都粘着小姐的,怎么……但是想到有机会和美丽的云儿单独相处,两个年轻的侍卫不禁有些喜形于色。
“小姐别担心了,我们俩肯定会把云儿姐安全带回来的。”
闻言,女子脸色缓了一缓,“恩,我累了,你们快去吧。回来了过来通报一声就行了。”
“是!”
女子和衣躺在床上,眼睛睁得大大的,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以往的种种画面在脑海中翻滚着,搅得她有些心烦意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