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如果我们不曾相遇
夜，清冷而神秘。皎洁明亮的月光温柔的铺满了院里的每个角落。我独自一人走在寂静的院里。风不时吹起我身后黑色的长发纠缠在夜空中。
抬头，我看着满天的银星，它们一闪一闪的挂在遥远的苍穹里，它们又在守候着谁？
是不是该离开了？我一遍遍的问着自己。妲己终于还是出现了，只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她会出现的这么快，而且就这样毫无预兆的出现在我面前。更想不到的是她今生居然会是他的未婚妻子。一百年前，一百年以后，她硬生生的出现在我的世界里，就这样毁了我所有的希望和幸福。
湖面上厚厚的结上了一层冰，月光下泛着白色的光芒。我轻踏上去，慢慢的走在湖面上。恍惚间，还记得他说过我跳舞的时候是最美的。
挥舞着衣袖，我轻盈的舞在这月下清冷的湖面冰面上，白色的衣袂襟角在风中飞扬。我仿佛可以看见一百年前的他就站在我身边为我鼓掌。我终于再也忍不住，眼角的泪水就这样落了下来。
月亮泛着柔和的光芒，月下的我像一只精灵一样舞着。我看到我及腰的长发在空中飞舞纠缠，就像我和他的宿命一样纠缠在一起再也解不开。可是，他已经不是我的了，应该说他从来就没有属于过我。从头到尾，只不过是我自己的一厢情愿而已。
可是我再也不能失去他了，就在白天我看见她出现的时候，我感觉到了锥心的痛，那种痛甚至比让我死还要痛。当我看到他看着她深情的目光，我甚至怀疑我会立刻窒息死在那。
就在那一刻我好想大声告诉他，我才是前世你爱的人哪！可是，话到了嘴边却再也说不出来，因为，我知道我不能。
他爱的从来不是我，他的深情，他的爱只为那个天下最美的女子。
蓦的，我心底传来一阵寒意，耳边，那个遥远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我以我所有的鲜血诅咒你，想要的东西永远都得不到，我要你痛苦一生，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我颤抖着跌倒在地，寒意透过冰冷的湖面直达全身，我却没有动。一直到深夜，我感觉到有目光从岸上射过来。我转过头，恍如梦境。岸边，一身白衣的子辛正静静的站着，银色的月光照在他俊逸的脸上，恍若神祇。
子辛，子辛。我呢喃着这个早已被我咀嚼千万遍早已刻在心里的名字，慢慢的站起身来。
真的是你吗？子辛，真的是你吗？
他俊美的容颜模糊在我的视线里，然后又清晰起来。我呆立在冰面上，一时忘记了所有，只看着他小心的走过来，白色的衣衫襟角在风中飘荡，飘逸若飞。
子辛，我紧紧的抱住他，哽咽着说不出话来。为什么到现在才出现，为什么到现在才来找我，你可知我等了你多久！
许久，我才哭完了眼中的泪水，心中却开始不安。是的，子辛已经死了，一百年前他就死在了我的面前，而他的魂魄也早就已经进入地府投胎转世成了今世的沂戈。
身前的他还在，温暖的温度还在透过来，我也开始明白过来，他是沂戈，子辛的转世沂戈。我抬起头，却不愿放开抱他的手，奇怪的他并没有挣开我的手，只定定的凝视着我，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我，恍惚而又落寞。
然后我听到了他的声音，悠远而苍凉，“你真的很像她。”
我哽咽着，他记得吗？他会记得吗？轮回转世那是一个普通人所不能跨越的极限，他又怎么会记得。可即使这样我还是曾经幻想过多少次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该怎么说。没有想到的是他真正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不禁恨起自己来，恨自己的自欺欺人。他是记得我的，在我亲眼见到芥玭的容颜是不是就相信了吗？如果他不记得又怎么会说我很像她？可是他终究还是不可能认出我。即使他记得我的魂我的骨却终究敌不过亲眼见到她绝世的容颜
他忽然温和的笑了起来，用手擦过我眼角的泪水。“你真的很奇怪，从我把你带回来，这已经是你第二次哭了。”
我任由他的手指划过我的眼角，甚至贪恋于他的温度。子辛，这辈子我们也只能如此了吗？我苦笑着退后一步，转过身去，不想让他看见我的泪水，却正看见身后满天的繁星。“好美。”我感叹着。
“是啊！好美。”他点头附和着。
夜风依旧吹着，我看着月下我和他的身影几乎就要重叠在一起。我忽然觉得就这样一直下去也没什么不好。就在这一刻，我决定我要留下来，只要能在他身边，看着他，守着他就好。
“你刚才说我很像她。像谁？莫非是梦里的某位故人。”我调笑着，“你深夜出来，莫非是梦游至此？”
静静的，我在等他的答案，心中苦涩至极。他的眼神开始涣散，像熄灭的烟火般散在空气里，没了往日的精彩。他忽然背过身，声音变的没有任何感情，“是你听错了。深夜天凉，姑娘还是早点回去歇息吧！”
一阵凉风吹过，我的心猛的凉了下来，他唤我姑娘。白天的那个梦又环绕在我的脑子里，我开始颤抖起来，他的眼里终究都没有我。
他爱的始终是苏妲己那个绝美的女子，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
“吱——。”有什么声音从脚下传来，我下意识的低下头，顿时一惊。脚下的冰竟已经出现裂缝，显然已经经受不了两个人的重量。
就在这时，我感觉到自己的手被身边的沂戈紧紧握住。“快跑。”我听到他急切的声音，然后我们便向岸上跑去。
湖面上的冰已经裂开了缝，随着我们跑开的方向迅速的往下陷。眼看着我们两个就要都跌进湖面的冰洞里。
不能再犹豫了，我刚要带着他腾空飞起。却感觉自己被一股力量抛开，直直的向岸上飞去。然后，我艰难的回过头，他已经消失在了冰冷的湖面上。四周忽然变的很冷，仿佛一下子整个世界都冻住了。
我一时傻在那，有一种巨大的恐惧包围了我。“救命啊！来人哪！”许久，我才听见我惊慌的声音。
徘徊在湖边，看着纷纷赶来的人下水救他，我却帮不上任何忙，我虽然是妖，但我是狐妖。我可以上天入地，但我却下不了水。我们狐类天生不会游泳。
直到他被人救上来，已是半盏茶的功夫。我看着下人们匆忙的把他抬走，这一刻，我好恨，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雪地上被冰冷的水滴出一排浅浅的水窝，瞬间便冻成了冰。
跟着他，看着他已经被冻的丝豪没有血色的脸。我感觉自己的心都在颤抖。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当时的情况他若是一个人或许可以逃开的，可是他却宁愿把我推到岸上，自己一个人陷入这冰冷的湖水里。他不知道这样他会死吗？
祈祷着，我不要他出事。时隔这么久，我知道我再也么有办法就这样看着他从我的眼前消失。
我站在门口，看着所有的人在忙进忙出，却帮不到任何忙。芥玭开完了药方便在屋中一直守护着他。我看着她绝色的容颜在伤心时更显得惹人怜爱，她叫芥玭。这也是我白天才知道的。蓦然的我想起了这座庭院的名字，芥玭苑。呵呵！我傻笑着，不得不承认，当时的我简直嫉妒死了她。可是当我看见她为了沂戈而伤心难过的时候，我不禁开始同情起她来，我和她根本就是同病相连。所不同的是，她比我幸福，不管前世还是今生她都得到了他全部的爱。
猛地被人撞了一下，我踉跄了一下，跌倒在地上。
“就是她害公子掉进湖里的。”我听到有人的指控，然后所有的人都围在了我身边。听着所有人的指责，却反驳不了一句。
忽然我的面前的人都让开了一条路，我看见芥玭走过来，无比熟悉的容颜，仿佛我这一百年来所有的泪水都在为它而流。就在一百年前，我几乎每日都会在镜中看见她，就在一百年前，我甚至以为我就是她。可是，当她就这么真这么近的站在我面前，我才知道我永远都变不成她
她是人，而我是妖，任何人类都会痛恨的妖
“啪！”我听到巴掌声，然后便感觉到了脸上的疼痛。她走过来什么都没说，直接一巴掌打到了我的脸上。从她怒视的眼神中我知道了她有多恨我。
“对不起。”我半坐在地上，手捂着被打的脸。喃喃的说着。除了这个我甚至不知道我还能说什么。
“滚！滚出这儿去，不要让我再看见你。沂戈他没有看清你的真面目，但我看清了，什么受伤，都是假的。以为这样就可以待在这吗？别做梦了。沂戈是不会看上你这种女子的。我才是沂戈真正的妻子。”
泪水一滴滴的落下来，不是因为脸上的疼痛，不是因为刚才的屈辱。只因为她那句话，她才是沂戈的妻子，虽然早就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却还心存侥幸。这下，我的梦彻底的碎了，碎在了她那句话里，碎在了回忆里沂戈看她深情的眼神里。
耳边嗡嗡做响，身边仿佛有无数前商的亡魂在嘲笑，在诅咒，你永远得不到他的爱，永远得不到……
我慢慢的站起来，一步步向外走去。身边嘲笑鄙夷的笑脸在一张张扩大，仿佛要把我压死在这一步脚下。直到我走出去，看着远方无边无际苍茫的天空，才发现天不知何时已经大亮了
“别碰孤，孤恨，孤恨孤怎么没有早一天看清你的真面目。你要孤的命不是吗？你要孤的大好江山不是吗？那你拿去呀！连孤的心也一块拿去。孤来生再也不要被你迷惑。”宫闺里，他抓着我的手大声的喊着。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记忆里的我倒在冰冷的宫殿里失魂落魄，不停的否认着。无数的亡灵跳跃在我的面前，他们一声声的唱着，嘲笑着，这是你的报应，报应……
身后的门被关上，我心灰意冷的站在门口，耳边风呼呼的吹着，我感觉自己就要被这漫天的大风吹起。
踉跄着，我一步步的向前走着，一阵阵寒意侵蚀着我的身体。该往哪走？我不知道。就和百年前离开商都时一样，失魂落魄的走着，不知道尽头在哪里。今后的我该何去何从，没有他的日子，我又该怎么办？
转身，身后是紧闭的大门，我苦笑着，我是个不受欢迎的人。可是我不能离开他，他的病还不知道怎么样，我怎么可以在此时离他而去呢！
深吸了一口气，不行，无论如何我都要陪在他身边。身边无数的亡灵都在后退，他们胆怯着，最终消失在空气中。我冷笑着，命运么？我已经不在乎了，只要能在他身边，魂飞魄散又如何？
我用隐身术轻而易举的就隐身在了空气中，飞身向后飞去。
从那以后我便一直跟着他，像随身的影子一样。我看着他早上醒过来精神奕奕，我看到他听到我离开的时候有些落寞，就在那一刻我真想就这样现身在他面前，告诉他我没有走，告诉他我是不会离开他的，但我还是忍住了，他爱的始终是芥玭，是苏妲己，我即使是出现在他面前，也只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那天，我看着他背着药箱行走数里去给外面的人看病；我看着他的裤角被路上的雪沾湿却浑然不知；我看着他被沉重的药箱压的弯了腰却毫不在意。他一步步在雪中艰难的走着，我在身后跟着他不禁热泪盈眶。好几次，我看到他跌倒，都好想去扶他，看到他在雪中冻得发抖，都想去给他温暖，但是我不能，我在他今生的生命里只能扮演一个过客。一生一世，那只是我这个狐妖不切实际的幻想而已。所以，我只能看着他，在他身边不停的为他祝福、祈祷。
他是就近一带的神医，我看着那些病人像神一样敬仰着他；我看着人们看他的眼神感激而崇拜；我看着附近一带的病人越来越少；我看着人们拿着家里仅存的东西来答谢他；我看着他婉言谢绝。
那一刻，我承认我被感动了。女娲娘娘曾经说过，他前生的杀戮太重，今生只有广行善事才可以再次轮回，否则还是会被打入十八层地狱，永生不得转世。而现在，我彻底的放心了。
我一直跟着他，空闲的时候，我看着他在芥玭面前深情的笑，我听着他对他一生一世不悔的承诺，我却只能在角落里黯然伤神，但是当我看见他一脸幸福开心的时候我便觉得我值了，我给不了他的，芥玭都给了。对我来说，不管他在哪里，在谁的身边，只要他能够幸福快乐就好。
风夹起雪花在空中肆意的飘，我一步一步的跟在他们后面，看着雪花落在他们肩上，我想上前一步帮他们挡去风雪，却正好看见他对芥玭笑了笑，然后将她的手揣入自己的衣袖。“这样就不冷了。”他的眼中一片柔情。
我慢慢的转过身去，泪滴在雪中迅速的化成冰。曾几何时，他也是像现在这样将我冻冰的手护在他的衣袖里。只是当时我还是如芥玭一般模样。褪去了妲己的美貌，他是真的再也不会爱上我了。他的痴心，他的深情，从来都只为那个天下最美的女子。
在春天即将来临的时候，我看着他们在天地日月，亲朋好友的见证和祝福中举行了婚礼。我看着满脸幸福的他抱着笑的一脸娇羞的芥玭进了洞房。我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不可以离开，可是我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留下来。我亲眼看见他把别人揉在怀里，却没有任何办法。
那一夜，我在他的门口站了整整一夜，泪水湿透了脚下的一方天地；那一夜，风卷着我所有的痛苦和悲伤整整吹了一夜，似是要撕裂这无情的夜；那一夜，我甚至以为我会就这样死掉，看着屋里的红烛熄灭，如同我的心也一同被埋葬了。
在天快亮的时候，我飘进屋里，看着和床上两个幸福甜蜜的人，含泪把身上的护体丹拿出来，那是我在几百年前一位天上的大神给我的。我把它放在他的身上，护体珠迅速的隐入他的体内。转身，我默默的走出去，又忍不住回头，他和她依然安静的睡着，丝毫不曾察觉到曾经有一个人那么伤心的离去。
罢了，一切都结束了，今生他只要幸福就好。
我飞身站在云端，终还是忍不住回头朝下望去。就在我回头的那一瞬间，我看到了一个人。
沐夕站在我身后不远的地方，正一脸怜惜的看着我。她一身仙风异骨华光异彩，缓缓的向我走过来。现在的沐夕是一个神，一个真正的神。
我不禁出声，沐夕。
“姐姐，你难道还放不开吗？”她走到我面前，静静的看着我，满脸疑问，却又满含怜惜。“跟我走吧！把人间的一切都忘掉，我带你去成仙。”
不，我含着泪拒绝。我再也成不了仙了。
“为什么？”我看到沐夕疑惑的表情。“他今生已经和真正的妲己在一起了？现在的他心里只有妲己。”
我转过头，不敢去看她的眼睛。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是即使是这样，我也放不下他，即使他已经不记得我了，即使他从来没有喜欢过我，我还是放不下，我没有办法就这样把一切都忘掉。
“你这又是何苦？”沐夕怜惜的看着我。“他真的值得你这样吗？”
值得吗？我已经不知道，在他迎娶芥玭的时候一切就变成了一个未知数。但我知道失去了他我的世界已经一片灰暗。
我沉默着，但我的沉默却坚决的告诉了她答案。她深深的叹了口气，不再看我。
“也罢，姐姐，我真的有些看不懂你了，或者说我根本就不懂人世间的感情。”
沐夕的表情无奈而落寞，我却没有办法去安慰她。以前在一起修炼的时候我们无话不谈，亲近的几乎就是一个人。可是如今我面对着她忽然觉得我们之间的距离好远，远的我再也没有办法追上她的脚步。或许，从她修炼成仙的那一刻起，我们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
“姐姐，你知道吗？有时候我真的很怀念我们当初一起修炼的日子，我们约好一起成仙的，可是你却丢下了我，就为了那个男人。就为了他，你不要成仙了，连我都不要了。可是，你到底得到了什么，你为他付出了这么多，他还不是跟那个女人走了。你知不知道，再这样下去你会死的。”她一步步的后退着，满脸心痛“这是我最后一次劝你了，姐姐，你好自为之吧！”
她忽然转过头，在云间飞身而去。我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满脸伤痛，如今连我最好的姐妹都离开了我。
从今以后，我真的是孤家寡人了。
独自来，独自去，生也天涯，死也天涯。
我在云间飞着，泪水不时的飞在空气里。直到飞累了，我才落到一座山上。站在山顶的时候，正看见天边的晚霞。火红火红的，像一团着了的火，我的心被烧的生痛生痛……
我蜷缩在一块石头边上挨过了一夜。当我再次睁开眼睛时，已是第二天的早上，早晨的阳光刺痛了我的眼睛，迷糊中，我听到有人在叫我的名字，媚儿姑娘。
一个年轻的男子映入我的眼帘，他看着我满含笑意。
我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他，只觉得有些眼熟。
“你……”我迟疑着
“看来媚儿姑娘是不记得了，我现在是鹰族的鹰王。”
鹰王，以前的往事开始倒转，我想起了那个在雪地里把我丢在沂戈面前的鹰，就是因为他我才又碰到了今生的沂戈。可是如今他又为何出现在我的面前。
被我盯的有些不自在，鹰王含笑着退后了一步。“媚儿姑娘不要误会，我这次没有任何恶意。”说着他忽然向我深深的鞠了一躬，“我这次来是为了要感谢媚儿姑娘一百年前对我的救命之恩，姑娘可能不记得了，可我却是一刻都不能忘。当年我们鹰族遭外族袭击，我身受重伤，是媚儿姑娘仁心仁意出手救了我。”
我点了点头，这才记了起来，当前我和沐夕刚刚出山，确实是曾救过一只鹰，只是当时那只鹰还小，没有想到一百年后他已经长这么大了，更没想到我居然还可以再见到他。
“后来，我碰到了女娲娘娘，她把我带回了神山。那个冬天，是女娲娘娘让我把你扔到那个男人面前。她说……”他忽然迟疑了，似是不愿再说起。
“女娲娘娘说什么？”我急切的问道。女娲娘娘是天界的大神，她说的每句话都自有她的道理。
“女娲娘娘说，他是你今生的劫难，你和他的缘分是孽缘，你只有放下他才能永升仙道。”
“放下？要怎么样才能放下，既然已经让我们相遇了，现在才来谈放下，不已经太晚了吗？”我苦笑着，有湿湿的东西从眼角流出来。
他静静的看着我，眼睛里有着仿佛可以洞察一切的悲哀，许久，他伸出手轻轻拭去我眼角的泪水，“如果不知道去哪里，随我回鹰族可好？”
抬头，头上是一望无际的天空，苍茫而遥远。我甚至不知道哪里才有我的容身之处。
许久，我默默的点了点头。
鹰族们的宫殿建在华山半山腰的一个大山洞里。当我和鹰王站到山下时，天空上到处都是盘旋的鹰。它们一声声的叫着，尖锐而欢快，我知道它们是在欢迎它们最敬爱的鹰王。
我们一路到达山洞口，所到之处到处都有鹰族们的下跪和膜拜。从他们的眼神中我看到了他们有多么的爱戴他们的王。我看着他们，这些事情早在一百年前，在商朝的宫殿里我就已经习惯了。但是此时我仍是禁不住感动。
我站在山洞口，朝下望着。
山下的一切无比渺小，却无边无际的蔓延到我看不到的地方，终于天和地连在了一起。
鹰王走过来，“你可以一直在这待下去，只要你愿意。”
“谢谢你。”我轻声道谢。
宫殿虽然建在山洞里，却是别有洞天。我踩着脚下五彩斑斓的石头，一路向里走去，里面竟和外面一样有山有水，有花开有叶落，这和当初我跟沐夕修炼的那个山洞不同，这里是一所巨大的宫殿，一个真正的世外桃源。
于是我在这住了下来。从那以后，山顶便成了我最爱待的地方，只有在山顶，看着太阳每天的东升西落，看着时光的飞速流转，我才能找到一丝平静。但我却没有办法不去想他，在万物寂静的时候，在午夜轮回的时候，我还是会想起他，然后一个人坐在床角，默默的哭泣。
我不止一次的想试图忘记他，却总是再一次的在他的影子中沉沦。
不知不觉中，我变的更加忧郁，我更加不爱说话。每次在鹰王怜惜的眼神我知道我自己变的更加无可救药。
可是我忘不掉，如论我走到哪里，他都像个影子一样如影随行。我知道我已经离不开他，现在的我就和一百年前离开商都的时候一样，像一个孤魂野鬼，行尸走肉。
甚至有时候我会去想，假如一百年前我没有去朝歌，没有认识他，是不是现在就不会这么难过。或者那天在雪地里我没有再次遇见他，就那样死在雪地里，是不是会更好？
我就这样静静的呆着，看过了日升看月起，看过了朝霞看晚霞，直到有一天我感觉有冰冷的雪花吹落到我的脸上，我才醒悟过来，看着整个华山在漫天的飞雪中变成白色，又是一个冬天到了。
这一夜，我没有睡着。我的脑子里全是他的影子在我的眼前不停的飘啊飘。到天亮的时候，我找到了鹰王，我告诉他，我要离开这儿，去找他。
是的，我想他，疯狂的想他，没有他的日子不管走到哪里都像是冰冷的地狱，只要能回到他身边，看着他守着他就好，即使他不是属于我的。
鹰王的眼神由清澈变的昏暗。看着他的眼神，我开始变的不安。
“是不是他出了什么事？”我试探的问着，但转念一想，他身上有我临走时留下的护体珠，一般的妖类根本伤害不了他。这样想着，我一颗慌乱的心才开始平静下来。
“你一定要回去吗？”鹰王平静的问着，但他眼中的伤痛却泄漏了感情。我假装没有看见，转过头去重重的点了点头。
“我早就知道我留不住你的，既然你不肯再留下，那我陪你去。”
我惊愕的看着他，“那鹰族怎么办？”
“这你不用担心，现在的鹰族已经今非夕比。即使我不再，他们也可以很好的生存。”鹰王笑笑，一脸的坚持。
我知道没有办法说服他，就如同他不能说服我留下一样。所以也就不再坚持。
再次回到芥玭苑的时候，我震惊了。这里风光不再，荒废的庭院里没有半点人气。我呆呆的站在那，感到从来没有的恐惧，他去了哪里？他们又去了哪里？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颤抖着推开他屋里的门，屋中一片狼藉。我更加害怕起来，因为我在屋里闻到了妖的气息，难道这一切都是妖造成的吗？那他是不是……我强行镇静下来，他身上有我的护体珠，不会的，他不会出事的。
可是，如果他没有出事，他人又去了哪里？我闭上眼连想都不敢想。
“是蛇精。”鹰王肯定的说着，“我们鹰族对蛇尤为敏感，蛇的味道我绝对不会闻错。”
我踉跄了一下，险些跌倒。
不会的，他不会出事的。我紧抓住鹰王的衣角。拼命的要着一个善意的谎言。我甚至不敢去想，若是他不再了，我该怎么办？都怪我，若是当初我没有离开，那他也绝对不会出事，因为我会用生命去保护他。可是看着眼前这一切，我怕极了，我甚至不知道我为什么还存活在这个世界上。
就在我满含恐惧的时候，我的眼神扫到他身后桌子上的一副有些破旧的画，画中一个绝美的女子娇美可人，一双美丽的大眼睛闪着灵动的光彩。
我慢慢的绕过身前的鹰王，一步步走到桌前，眼中的视线全都落到了那副画上，那副画上的女子是芥玭没错，她的脸，她的眉都画的分毫不差。可是，我却盯着它半天说不出话来，画中画的女子虽然长相和芥玭分毫不差，但是，那神韵却不似她，那一汪清澈如水俏皮生动的眼睛，那一抹清新爽朗的笑容，那是一直身为大家闺秀，清冷淡雅的芥玭所不曾有的。
眼前忽然变的模糊，我感觉有泪水从脸上划过，拿画的手不禁轻颤起来，那是我，那是一百年前附身在妲己身上的我啊！
原来一直都是我错了，他爱的根本不是芥玭，他记住了前世妲己的样貌，但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在前世里妲己的身体里居然会是别人的灵魂，所以当他遇见芥玭时便以为她是我。
心中软软的，像是一下子流了很多泪进去，酸酸的，涩涩的，甚至有些苦，但更多的是幸福，苦了这么久，我终于闻到了一丝幸福的味道。
“媚儿。”我听到鹰王不解的叫声，回过头，这才想起沂戈现在正生死未卜，心像是猛的被人捅了一刀，痛的仿佛要死掉了一样。
上天真的是很残忍，为什么到现在才让我发现他的心意，是要让我后悔吗？后悔那日离开他，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早一点看透他的心意。
身边好像跳跃着许多精灵，他们尖声叫着，唱着，一直到死去，一直到死去，你永远都得不到幸福。
头开始发晕，我感觉自己的力气迅速的被抽空，最后的视线里，我看见了鹰王慌乱的脸。
“子辛，若是有一天我离开你了，你会怎么办？你会想我吗？”鹿苑里，我一脸期盼的问着。
“爱妃怎么会这样问，孤可是一国之君，孤怎么会让你离开孤，就算爱妃你真的离开了，孤也会把你找回来的。”
……
一身是伤的沐夕冲进鹿苑里，她倒在我的身边，奄奄一息，“姐姐，救我。”
我慌忙的将她抱起，血染红了我整个衣袖“我要怎么样才能救你？”
她的声音极轻，断断续续的。但我还是听清了，“比干的七窍玲珑心，只有比干的七窍玲珑心才能救我。”
那一夜，我装病倒在床榻上，买通了宫里的御医告诉纣王只有七窍玲珑心才能救我的命。当看到他为我伤心为我难过的时候，我几乎都要后悔了，可一想到危在旦夕的沐夕终是忍住了。
第二天，便有人送来七窍玲珑心，同时也传来了比干挖心的消息。看到沐夕一点点好起来，我拼命的告诉自己一切都是值得的。
可是他却一连好几天都没有来看我，后来，是我在宫殿的角落里发现了酩酊大醉的他。我把他一路扶回鹿苑，听着他醉酒后对比干的愧疚，终于忍不住泪流满面。我知道我做错了，但我没有办法，我没有办法看着沐夕就这样从我的眼前消失。
既知如此，何必当初？那夜我问他
他的酒意未退，血红色的眼睛中是满满的忧伤。他忽然将我抱在怀里。“为了你我可以不要天下，但是，我愧对天下。”
我终是泪流满面。
那一天夜里，我看见一身鲜血的比干出现在我面前，他右手捂着胸前，指着我愤恨的说，你会遭到报应的，我以我所有的鲜血诅咒你，想要的东西永远都得不到，我要你痛苦一生，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然后我惊醒在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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