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47年十年之前
那是春天,风是柔和的,阳光也显示出慈爱的一面。落叶植物上露出了星星点点的嫩绿。常绿植被则在陈旧的墨绿上浮着一层婴儿般的嫩绿。安琪由于心烦,骑着单车沿林荫路毫无目的地兜风。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新鲜空气。紧接着叹了一口气,“我到底在烦什么呢?”
远处传来金属的敲击声和发动机的轰鸣声。安琪向前骑了500多米,找到了声源。原来是有一户人家在修建房屋。简易的栅栏已经围了起来,房屋的框架已成型。门前稍右有一个大坑,可能是鱼池。她正在想着日后这花园会变成什么样,突然她感到有人在看她。她立刻发现离她五米开外的地方,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正站在那回头望着她。
那男孩乌黑的眼睛,乌黑的卷发,消瘦的脸。他转过身的一瞬间,安琪看到他眼睛里流露出迷茫的神情。他发现安琪在看着他,突然对着安琪一笑。安琪也反射似地对他笑了笑,便急匆匆地骑上车子回家了。可是他的笑容,他的眼神,在她的心里留下了一种说不出的感觉。那是一种从未见过的神情。里面蕴涵了太多的东西。安琪至少在里面看出了高傲、悲伤、警惕、优雅、温柔,还有一些其它的含糊不清的东西。
第二天下午,她又急不可待地来到了昨天的那栋房子。站在栅栏外寻找那男孩。
“你在干什么?”有人用法语问道。安琪被吓了一跳。不由得打了一个抖。
“干吗在人家背后大叫?”安琪回过头去,那男孩正站在她的身后。一双充满灵气的眼睛看着她。
“你不是在找我吗?”两人的眼睛接触的一瞬间安琪竟觉得自己的心跳加速了。
“不是。”她顺口说出了这句话。并且转过脸去不愿让男孩察觉自己的窘态。男孩走进栅栏,她紧跟在后。“我是来看看房子进展的怎么样了。”
“这房子又不是你们家的。你为什么那么关心。”男孩的脸上露出与年龄以及社会情况不相符的警惕表情。与昨天的那种微笑大相径庭。这种变化却增加了安琪的好奇心。她看惯了平静的,安逸的表情。这男孩对她来说简直就是一片新大陆。
“等房子建好以后我和妈妈第一个来拜访你们。”
“为什么?”男孩冷淡地说。
“什么,为什么?新邻居到来难道不应拜访吗?你原来居住的地方不是这样吗?”安琪丝毫没有在乎他的态度。
“恩。”他好像有些不明白。但马上又说:“我先谢谢你的关心。”
他的回答礼貌,声调却是居高临下的。在说话的时候,脸并不面对着对方,仍然目光平视。仿佛告诉对方你的关心对我来说简直是无足轻重的。面对他的傲慢安琪反到觉得更有意思了。
安琪摇摇头,心想真是个怪人。“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在这里?你的父母呢?”
“他们在为我联系学校。”
当知道他们在同一所学校时,她高兴地说:“咱们以后就是同学了。握握手吧!”并且马上伸出手来拉过男孩的手使劲握了握。男孩被她弄得有一点不知所措。
“噢,我还没有告诉你我的名字呢!我叫安琪。”
“安……吉?”他笨拙地重复着。
“你不会说中文吗?”她还是用法语问道。
男孩非常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
“这是我的中文名。是天使的意思。我告诉你我的英文名吧。AnglinaAlbertineAn。”
他听了高兴地微笑着说:“你的中间名和我的名字是一对呢。我叫AlbertdeSimon。(艾尔伯特·德·西蒙)”(Albertine是将Albert女性化后变成女孩的名字。)
“你一个人多没意思啊!去我家玩吧?”
“是个好主意。可是怎么去?”
“我带你。”安琪指了指太阳能自行车。
他立即露出了为难的神情。安琪让他输入父母的号码立刻发了消息。可是男孩说道:“我不知道坐这个是否合适。而且是叫一位小姐带着。”
安琪听了这话调皮地盯着他看了好几秒钟。他的目光立即闪开了,仿佛害怕安琪从中窥探出什么似的。
“你知道现在是什么年代吗?”
“2347年。这有什么不对么?”
“是没什么不对。所以请上来吧,我的绅士。我郑重地告诉你,让一位小姐带着并无不妥。”
她带着他用了几分钟便到了家。从大门外,他看到了面积广大的花园和开阔的湖面。花园里的植物错落有致,色彩斑斓。他的眼睛被周围的景致所吸引,仿佛从没有见过花园似的。她按了一下门上的感应器,门缓缓地打开了。他跟着走进去。他们走过花园,走上小桥,绕过假山和人工湖,沿湖边小路进入林间小路。出了小树林,眼前再次变得豁然开朗。全透明,半圆形的房子终于出现在眼前。此刻它正在大草坪上奕奕生辉。
“好特别的房子。”他的眼睛里流露出掩饰过的惊讶。
“爸爸设计的。花园是妈妈设计的。”她脸上露出了骄傲的神情。她把车子放进车库,继续和他向后院走去。
穿过被紫藤爬满的长廊时他被一只长满苔藓的中国古式瓷制大鱼缸吸引住了。他呆呆地望着缸里的金鱼,不肯再向前走。
“它们真悠闲啊!”这时他的表情就像幼儿一样。
安琪在长廊上坐了下来。“喜欢金鱼吗?”
“喜欢。”他的目光仍然没有离开鱼缸。
“那你以后可以常来看。”听到这句话他回过头来看着安琪。安琪对他微笑着。这鬼精灵般的女孩现在竟然露出了天使般柔和的微笑。他感到那笑容真的是他见过的最真诚的微笑。艾尔伯特也跟着笑了。安琪的笑容使他觉得在她身边根本就不需要拘谨。那种警惕的,不安的神情在他的脸上迅速地消退了。
“你从小就生活在这里吗?”
“是啊。在我出生前这园林就已经存在了。而且这8年来几乎没有改变过。”
“你真幸福啊!”他的眼神里露出由衷的羡慕。
“难道你不幸福吗?”安琪疑惑地问。
“不,我也很幸福。”他急忙解释道。
“你紧张什么?”
艾尔伯特赶忙躲开安琪的目光。抬头远远望见市中心的楼群,它们已经在夕阳的映照中了。
“真是壮观啊!”
“那么高的楼有什么好处?人们如果不是为了集中在一起活动和办公才不会建那么高的楼呢!”
“不。我是指太阳的光辉。”“是啊。宇宙诞生之时的体温仍然在温暖着我们。”
参观完了花园,安琪领着艾尔伯特回到室内。艾尔伯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他的目光停留在了玻璃窗外的那棵刚刚移栽过来的,弱小的芭蕉树上。此刻春天的晚风正吹得它瑟瑟发抖。
安琪递给他一杯橙汁。她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立刻明白了他的心思。
“你好像对它很感兴趣。”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我就好像是它。”
“别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虽然只是一句简单的安慰,但这句话却是安琪的真心话。艾尔伯特也从那种真诚的语调中得到了很大的安慰。
“Albertine。”男孩由于不好意思而停了下来。
“怎么了?”
“你是我在这儿认识的第一个朋友。我想问你,能不能帮我补习。我们学校是以中文为主的,可是我连一句中文也不会。”
“好啊。我一定尽力帮你。”
天黑之前,安琪将艾尔伯特送回家,刚刚回家就听到妈妈汽车驶近的声音。车缓缓地驶进了大门。车窗降了下来。
“宝贝,快上来吧。”
“妈妈,让管家把车开回去吧。我想和您慢慢走回去。”
安琪把见到艾尔伯特的事告诉了妈妈。安琪说:“妈妈你一定会喜欢他的。他身上有一种很特别的气质。在我所见过的男孩中没有一个能比得上他。”
“听你这么说我真想见见他。”
“等他家的房子建好之后咱们第一个去拜访他。好不好?”
“一定去。”母亲拉着女儿继续向目的地走去。夕阳中母亲高挺的身资在地上形成一条长长的阴影,和着她的步子来回摆动。而安琪期待着艾尔伯特得到妈妈认可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