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虫！”
“碰哭精！”
这是一米第一天去新公司报到时，“久别重逢非少年”的情景。徐鹏程和一米从小在机关大院长大。后来拆迁，各自东搬西挪，再也没见上面。虽然双方家长嘴里经常听到对方的名字，但也只是儿时的记忆曾经的回想。
“啧啧，这哪里是一天几碗饭的米虫，窈窕淑女，亭亭玉立；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徐鹏程站起身，歪头上下打量一米。
小时候，一米妈妈生怕女儿不够吃，每天塞给她很多米饭，邻居们打趣家里养了个米虫。
一米站着让他打量个够，嘴里说：“你吧，虽然不是面如冠玉，貌比潘安，倒也算器宇轩昂，一表人才。虽不如我，也算凑合吧。”
眼前的徐鹏程早已不是那个爱哭鼻子的小男孩了，个子中等，粗黑眉毛下有一对弯弯的眼睛，微薄的嘴唇抿紧时显得严肃，一笑，露出的一颗虎牙显得调皮轻松。不过身材已经显出发福的趋向。
“唉，和你钱大美女不能比，怎么着我也算眉清目秀，明眸皓齿，高大威猛，鹤立鸡群。”徐鹏程不改小时候的油嘴滑舌。
“呸，你还高大威猛，一米七五都不到两厘米吧，鸡立鹤群吧！怎么样，碰哭精改了没？”
苏城俚语，碰一下就哭，谓“碰哭精”。徐鹏程小时候个小总被人欺负，一挨欺负就到他妈妈那哭。
徐鹏程领着一米坐到会客区沙发上：“十几年不见，还那么喜欢揭人短，让不让人活了。”
“别，跟姐提这茬，都活到董事长了，你让我活嘛！”
徐鹏程倒也算谦虚：“不是我有本事，是我有个有本事的爹。”
徐鹏程父亲是原建设局人事处处长，2002年建设局下的房产公司全部转制，徐鹏程父亲脑子活络，公务员不做，把其中一个房产公司转了下来。等徐鹏程大学毕业，以儿子命名的“鹏程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做得风生水起，因为有老头子强硬的机关背景。
今年老头六十二，他说按机关规矩应该退休了，于是总经理徐鹏程正式接班。
一米记得徐鹏程大她五岁，今年三十四，正是干事业的黄金年龄。她笑着说：“你油腔滑调的性格，做企业如鱼得水，肯定鹏程万里。”
徐鹏程笑得弯月般的眼睛成了“一线天”。一米这才发现，眼前的董事长有着矛盾中的长相。眉毛粗黑代表威严，眼睛细弯说明温和；嘴唇微薄是能说会道、油滑，虎牙却是厚道的象征。
这是个容易自相矛盾的人。
长期做人事的经验，使一米在第一眼就能判断出对方的大概性格。
一米判断得没错。
接下来的工作中，徐鹏程矛盾的个性充分展示。对一米，既觉得儿时的伙伴知根知底，又怕太熟失去彼此的分寸，有失他的威严；于是人前对一米的态度比其他人来得更严肃，人后又恢复油嘴滑舌。一米当然心知肚明，人前比谁都更尊重他，这使得徐鹏程很满意。
矛盾的个性还体现在其他方面。
一次，招聘总工程师。一米对一个四十三岁的湖南人极有意向，徐鹏程说：“这个年龄、又是湖南人，很难驾驭。”
一米指着一个五十八岁的无锡人：“这个也不错，都是江南人好沟通。”
徐鹏程沉吟，说：“这个嘛，年龄太大，卖老资格，爬到我头上。”
“没有十全十美。一个缺点都不允许有，那是圣人。”一米劝道。
最终，一个四十八岁，本城人，被徐鹏程批示通过面试。可是一米担心，这个人的武断霸气和体力问题。因为是个女总工！
徐鹏程却说：“女的，听话。”
一段时间相处后，徐鹏程对一米越来越满意，尤其她深谙他的心思，处理事情精明能干，关键人前特别尊重他！
可是一米有个问题始终想问，面试时，徐鹏程怎么没有参加？没有经过董事长兼总经理的他面试，她怎么就顺利通过？
新公司上班一段时间了，雷磊的头像始终灰暗，有意回避她似得。每天打开QQ，对着这个头像，一米的手忍不住摁下去，看着对话框，一个字没打出，悄然退出。
有些人不想记住，却始终记得；有些人不想留恋，却始终不舍。
每次面对雷磊的头像，这句话就冒出来，一米甩甩头，强迫思维转移。
女总工费华准时报到上班。不到一个月，矛盾四起。
因为徐鹏程老爸的人脉关系，公司有个异地项目在上海。按照公司十年规划，总部将迁移到上海。徐鹏程对上海项目公司很看重，几乎每天都去。按照他的设想，如果费华能力到位，上海的总工也由她兼任，这样搭配上海公司的工程副总，徐鹏程就不用每天去上海。
负责工程的女总工，直爽干练是必须具备的作风，强悍果断也是需要的，可是这和徐鹏程的矛盾性格起了冲突。
一次采购甲方材料，按规定，费华在她权责范围内审批通过。当徐鹏程听到采购主管向他汇报此事后，不爽了。虽然是你审批范围内，但采购涉及人际关系，说不定我有关系户介绍来呢？起码你得向我口头汇报一下吧。
这就是私企和国企的区别。
国企的制度是制定了就执行，私企的制度是墙上的纸花，看着好看，不许乱碰。且事事得汇报，哪怕买个马桶，那也是尊重的体现啊。
一米让徐鹏程满意的就在于此。招聘一个小小的人事专员，一米都请示他，你费总工这么把年纪了，不懂规矩？是不是采购关系户你介绍的？你介绍的也行，口头知会我一声嘛，我也不是那么小气的。
一米被徐鹏程喊进办公室，“一米，你和费总工聊聊，权责问题该怎么执行，法无情人有情。制度是死的，人是活的……”
“知道了，我马上去谈。”一米打断他。
徐鹏程满意她的还不止一点，每次他说话说一半，一米立马领会。都不用你费口舌。难道小时米吃多了比别人机灵？
谈话结果不满意。
费华纳闷：“企业制度不就是制定了就必须执行？哪怕董事长，也不能违反。有意见，可以在制度修订时提出意见，加以完善。”
“费总工，你说的完全正确。咱俩私下聊啊，和你说得来才说的。这私企就是和国企央企不同。私企嘛，制度都是门面，里子怎么执行，咱灵活应用。”一米其实挺欣赏费总工的直爽正直。
费华还是纳闷：“没错，灵活执行也需要，比如董事长不在，特殊情况我可以判断。但是企业流程既然规定了，肯定有他的道理。事无巨细都汇报，那要流程干嘛？摆设吗？再说，事事都请示，我有那时间吗？这不是工作，是搞人际复杂。”
完了，看来工程专家和董事长的灵活掌握的执行标准有差距。这俩人如同她和林晓，这种差距不光是性格不合导致，还是双方管理理念的不协调、不一致。
“辞退！”徐鹏程干脆利落下命令。
一米愣了，才来一个多月！
“我不赞成！”一米说。
徐鹏程愣了，一米从没有违反过他的决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