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一望无际的草原上开满了飞蓬花,黄花蕊、白花瓣,像雏菊一样明丽清新,令人爱不释手。
无忧哼唱着童谣,一蹦一跳地在碧草白花间采摘飞蓬花。
她身后不远处,狼孩身穿黑色胡服,头束白色发带,腰上绑着一块笔直的木板,步履艰难地直立行走。
狼孩长年累月以狼的姿势四肢着地行走,脊椎已渐渐变形。为了学会直立行走,他必须忍受剧痛,用木板固定脊椎,矫正体形。
不一会儿,无忧胖乎乎的小手拽满了一束飞蓬花。她欢快地飞跑到狼孩面前,举着飞蓬花在狼孩面前晃了晃,笑眯眯地问:“好看吗?”
狼孩看着她笑弯成月牙一般的眼睛,使劲地点点头。
“好看就要大声说出来,你快点说‘好看’!”无忧张大嘴巴,认真地唇形描摹“好看”二字,期望狼孩能依据她唇形大声说出来。
狼孩的嘴唇动了动,尝试着像无忧那样说“好看”二字。可他一张嘴,却发出了一声狼嚎。他立即掩嘴止声,幽绿的双眸中满是歉意与失落。
无忧毫不介意地朝他笑了笑,丢掉手中的飞蓬花,手指向远处,“其实,这些花也没那么好看,那边还有更好看的花呢!我们去那边摘吧!”
无忧的谅解让狼孩重拾信心,他脚步迟缓地跟在无忧身后,朝远处的飞蓬花艰难地行进。他低着头,一边走,一边用唇形无声地描摹“好看”二字。
很快地,无忧又摘满了一束飞蓬花。她没再跑过去问狼孩花好不好看,而是一屁股坐在草地上,高举着飞蓬花向还未走近的狼孩招手欢呼:“狼王,快点来呀,这里有很多好看的花!”
无忧的欢呼声有如神助,狼孩的脚步立即加快了许多。只是,他紧蹙的双眉和额上滚落的汗珠,掩饰不住脊椎上的疼痛。
蓝天白云下,碧草花丛间,无忧笑看着狼孩像正常人一样直立行走,他的脊椎越挺越直、脚步越来越快、步伐越来越自然,她的心里涌起无限欣慰。
狼孩身后,一个身穿铁甲的身影映入她的眼帘。她的眸光渐暗,心头涌起一丝酸涩。
经过这几日与李君昊的接触,她发现:他并非故意装作不认识她,而是真的不记得他俩见过面,他把在地狱谷里经历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只过了两个多月,他们拉过的勾、说过的“一定不会忘记”的话,都已经随风消散了。
虽然心中难过,但她却无可奈何。只能对自己说,他忘了就忘了吧,他们俩原本就素昧平生。
现在,他是李君,而不是她的君昊哥哥;她是无忧姑娘,而不是他的傻妞小妹妹。
无忧轻叹了一口气,缓缓地站起身,看向走近身侧的狼孩,眼角的余光扫过他身后不远处的李君昊。
豆大的汗珠从狼孩的脸庞滑落,无忧一手拿花,一手掏出绢帕,踮起脚尖,为狼孩擦拭脸上的汗珠。
狼孩轻轻地低下头,静静地看向无忧仰起的小脸蛋,深潭一般幽绿的双眸中暗潮涌动,笑意潺潺。
无忧手中的飞蓬花飘出阵阵清香,在狼孩的鼻端萦绕,令他迷醉。他的嘴角扬起一丝笑意,从她手中抽出一支飞蓬花,摘下花朵,插在她的头发上。
“好......看......”他笑眯眯地看着无忧,用劲全力说出这两个字,嘴形夸张,声音沙哑,语气笨拙,还拖着奇怪的尾音。
可无忧觉得,这是听过的最好听的赞美,犹如天籁之音。这是她第一次听到狼孩讲话,她瞪大了眼,张大了嘴,怔在当下,震惊不已。
过了半晌,她才慢慢反应过来,高兴地欢呼:“太好啦,太好啦!你终于会说话了!”
狼孩喜滋滋地看着她,亦是满心欢喜。
过了一会儿,无忧忽然安静了下来,支着下巴想了一会儿,笑嘻嘻地说:“我给你取个名字,就叫‘飞蓬’,好不好?”
见狼孩还没反应过来,她摸了摸头发上的那朵飞蓬花,红着脸,继续说:“以后,别人叫你的名字‘飞蓬’,你就会想起我,就不会把我忘记......”
狼孩郑重地点头,干脆利落地应了一声:“好!”
“哦,太好啦,你有名字了!你有名字了!”无忧高兴地欢呼跳跃,把手中的飞蓬花往空中一抛,两手圈在嘴边,对着远处大声呼喊:“飞蓬,飞蓬,飞蓬......”
漫天的花雨中,她稚嫩的欢呼声,在辽阔的草原上随风飘荡......
不远处,李君昊静静地看着花雨纷飞中的无忧与狼孩,心中涌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蓬生麻中,不扶而直。飞蓬草惯性向横蔓生,但若生长在挺直的黄麻园中,不用去扶它,它也会依附黄麻挺直向上生长。
很显然,裴世弘非常了解环境对人的重要性。因此,他为飞蓬的茁壮成长营造了良好的环境,为他剔除蔓生的野草,为他挑选挺直的黄麻。
在人类社会中,狼孩就像一个初生婴儿,什么都要从头开始学起。因此,为他选择一个学习的榜样,显得异常重要。
懒人天性懒散、不拘小节,站无站相、坐无坐姿,实在是一个**范本。裴世弘有意把他支开,只让李君昊照料无忧与狼孩,并与他们同吃同住。
李君昊出身贵族、饱读诗书、恪守礼节,谈吐不凡、举止有度、风度翩翩,是任何人学习的好榜样。狼孩是飞蓬,李君昊便是他的黄麻。
在无忧的悉心教导下,在李君昊的耳濡目染下,狼孩在“做人”的道路上进步神速。
吃饭、说话、穿衣、走路,普通人能做的,他基本也能做。
虽然他没法跟李君昊相比,但混迹人群中,很难看出他与常人有任何不同之处。
短短一个月,无名无姓的狼孩顺利地蜕变成一个名为“飞蓬”的少年。
距离西突靓只有几天的路程了,裴世弘却安排懒人和无忧转道,把飞蓬送往铁利部落。
裴世弘对懒人和无忧说:“铁利部落的人懂狼语,擅长驱策狼群,兴许他们能查出飞蓬的真实身份。我给铁利的首领修书一封,请他出面帮忙,定能事半功部。”
懒人和无忧欣然同意,并对这位超级军团里的师兄感激不尽。
第二天,无忧三人就与裴世弘的使团队伍分道扬镳,赶往铁利部落。
那日,裴世弘命人取《西方图记》对照狼孩的长相,柳劲武将军就留意到狼孩酷似赤淡国的尹吾王子。
一个多月来,柳劲武见狼孩渐渐显现人形,与常人无异。他原以为,裴大人会利用狼孩的长相,把他带到西突靓,用计挑拨西突靓与赤淡国的关系。
没料到,裴大人竟然真的让人把狼孩送到铁利部落去了。难道无忧三人真是裴大人老友的孩子?他们真是为医治狼孩中的巫术而来?
事关两国关系和国家的利益,柳劲武大胆地向裴大人提出自己的满腹疑问。
裴世弘大力赞扬了柳劲武对大夏帝国的一片忠心,然后捋须含笑道:“我送他到铁利部落,并非放狼归山,此乃‘双管齐下、一石二鸟’之计。一个多月前,我已经将全盘计划密奏给皇上,皇上准我按计划行事。”
他又神秘地笑道:“柳将军,过不了几天,就会从盛京传来‘尹吾王子在几个月前用金蝉脱壳之计逃脱’的消息。到那时,无忧三人已在铁利住了两三天,而我们则刚到达西突靓。一切尽在我的掌握之中,到时你就明白了!”
众所周知,裴世弘对西方各国之间的关系了如指掌,非常擅于利用各国之间的利益矛盾钳制他们,并制定相应的外交策略。
因此,柳劲武对裴世弘实施的计划深信不疑,静待到达西突靓时揭晓答案。